李京泽疑惑,这时一旁有人笑道:“此中庸非彼中庸也!桃李师弟,师姐看久了也有些技痒,能否切磋一二?”
他扭头一看,正是那位点评独到的琼玉师姐。
他有些犹豫,琼玉连忙道:“你放心,师姐绝不以境界压你!”
李京泽依旧低着头沉思,片刻后,他谢绝道:“恕师弟不能奉陪,师弟认为,剑寡之时不宜众,剑众之时宜矣!而且……”
他露出淳朴笑容,腼腆道:“我还要练拳呢!琼玉师姐,下次一定!”
琼玉被拒绝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一旁她的同门师弟问道:“师姐,桃李师弟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琼玉不悦地看着李京泽远去的方向,道:“师姐也不清楚呢,练一种剑法和练几种剑法,有什么区别吗?”
她摇摇头,没了继续修行的心思,索性往演武场外走去。
一旁道齐则是面色古怪,内心暗暗道:“这小子也太事功了点!这意思不就是我如今只学了一门剑法,和你切磋什么也学不到,等我学了其他剑法、能在你这里学到东西后再比吗?真是……”
他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无奈叹了口气。
“师兄,来练拳了!”
平湖边,红鱼踏浪甩杆,于风浪中大笑道:“想偷袭我?你还没练到家呢!”
二人大打出手,所经之处必起大浪,而红鱼身如鬼魅,厉声喝道:“打得不仅要快,还要准!知道我为何定居湖边吗?”
这狂野的道士手上空气扭曲抽动起来,像握着两团无形火焰,交错而出,一拳一拳砸出骇人威势。
“我有焚天火,烧断神龙渊!还不够!再快一点!打出心火,便是神通!”
他打得极为狠厉,仿佛不是切磋,而是在生死大战,李京泽心底震惊无比,红鱼并没有动用真气,而是凭借近乎目不能视的出圈速度打得双拳通红,水浪溅到上面煎出一阵阵白烟。
此时距离春风回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李京泽每日练拳练剑并未落下,两人竟斗了个不分上下。
“师兄,你的拳法不是有五招吗?为何从不见你施展最后一式?”
李京泽如是问道,而红鱼眉头一挑,收拳道:“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最后一式条件比较苛刻,必须要见血!”
“见血?”
李京泽下意识跟着道,突然,视线里有刺目的血色出现,他抬头一看,不由呆住了。
瀑布中出现了血色,紧接着这颜色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沉,刺鼻的血腥味随着瀑布扑了下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时,红鱼的身影已经消失,接着他眼前一晃,被一股不可抗力带到湖岸上。
红鱼闭着双眼抬头,李京泽却看见他好像在看被血染红的瀑布,然而接下来不只是鲜血,瀑布上端断断续续流下来许多黑影,砸进湖中。
李京泽凝目看去,看清之后脸色变得煞白,整个人如遭重击,结结巴巴道:“师…兄,有…尸…体!”
红鱼依旧闭着眼睛,鼻子嗅了嗅,道:“瀑布的上游有两股人在厮杀,其中一方是官府。”
李京泽强忍呕吐的欲望,问道:“这里不是太乙山地界吗?”
红鱼指着瀑布道:“以瀑布为界,太乙山的范围最多到这里,外边的事情太乙山便管不着了……”
他突然沉默下来,眉头皱起,李京泽看了一眼那些死状极其残忍的尸体,腹中顿时翻滚起来,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红鱼提住他的领口,二话不说飞到瀑布之上。
李京泽惊魂未定,远远望去,便看见一条楼船在江水中行进,甲板上站立着几道身影。
江水被血染得通红,上百道尸体沉浮不定,仿佛噬人猛兽的楼船上大旗招展,“户部”两个大字金画银钩。
二人没说话,只是李京泽感觉空气有些压抑,那楼船吃水量不大,因此行进速度并不快。
到了近处,甲板上站得最前的男人下令道:“停船!”
于是随着一阵吱呀声音传来,楼船停住了,那官员居高临下看来,淡然道:“朝廷办事,闲人退避!”
有浑身染血的披甲将军靠在栏杆上,一边以手拭血,一边斜睨过来,杀意四溢。
红鱼依旧闭着双眼,微笑道:“贫道太乙山红鱼,不管各位大人要去何处剿匪,还请绕道,太乙山有个规矩,水路不通!”
那官员眼角一跳,笑得有些冷冽,突然那个将军起身道:“你是太乙山的道士?那正好,去通知你家掌教…”
他纵身跳起,砸进血江中,一步步走过来,腰间宝剑犹血腥,呵呵笑道:“下山接旨!”
红鱼并不答,反倒缓缓睁开双眼。
江中血沫犹漂橹,岸上又起新杀机。
李京泽感到一种暴烈气息随着红鱼的呼吸上下浮动,江面上弥漫起浅淡的血雾,而那将军直直走来,身上气息同样骇人无比。
他有些窒息,恰好此时大风吹过,天上有身影飘摇落下,挡在二人中间。
来人正是太乙山掌教大真人,温和道:“各位道友,还请移步山门。”
正主来了,然而那停下脚步的将军脸上仍是一片冷漠,这时船上的官员开口道:“国师有令:见道止步。大真人还请先行,我等稍后便到。”
道均颔首笑道:“善!”
……
天高云阔,飞鸟扑水啄起肥美的鱼儿,展着双翼飞回湖边芦苇从中,偏着脑袋从芦苇的缝隙中看着岸边垂钓的男子。
男子身旁有一头乖巧的雪白驴子,他面无表情,水下有鱼儿咬钩,驴子出声提醒,反被他一脚踹开。
湖里盛满了血,数不清的尸体漂浮在上面,男子低低吼了一声,身上染起血色火焰,整个人走进湖里,湖水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段段蒸发。
于是,血雾渐渐盈满山谷,而不远处道气纵横的山峰之上,有面白无须的宦官张开圣旨,朝着真武大殿、满山道士宣布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南阳太白道家仙庭之中多有真人羽士、奇才名客,特诏掌教道均贤士为京华殿大祭酒,钦此!”
一旨之下,满山哗然。
大殿外的玉阶上站满了太乙山的道士,玉阶下是一行百人、默然肃杀的王朝官兵,而那空中宦官细眉一皱,尖声道:“道均真人,还不接旨?”
道均站在玉阶顶上,身旁站着三个亲传弟子以及其他同辈真人。
李京泽呆呆看着那面部可憎的没毛太监,突然,道均躬身拜道:“请恕贫道不能从命!”
太监勃然大怒,厉声道:“你敢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