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泽抽身换气,凛然喝道:“不用属性我也能打出真火!”
红鱼的拳法,只要够快,快到他人看不清,快到超过空气的流速,快到全凭心意决定下一拳的挥动,就能打出火来,而他在斩龙湖边日日苦练,已然得了两三分其中真意。
“这一式,摧风断瀑。”
他给无名拳法取了名字,拳如疾风骤雨,男子恼怒不已,盖因前者拳法毫无威力,但却总能凭借速度打在他身上,这不啻于一种侮辱。
他手上真气蔓延至手臂,格开对方拳影,李京泽有心招架,却感受一股大力涌来,被震得连退几步。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剧痛,他低眉一看,手背被撕开几个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流下,有些犹豫起来。
突然,心底传来红鱼的声音:“格物,观想,可败之。”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男子便又杀了过来,他后跳闪躲,红鱼的声音接连响起:
“格己,格人,格万物而致知。”
“观水,观火,观万象而神通。”
“真气没有属性,那便向天地借来属性,用你的心、你的魂,去体悟,修行之途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唯心!一切神通皆在心动,而非风动!”
李京泽彻底怔住,唯心两个字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仿佛破开黑暗的层层曙光。
男子将手抵在他的心口停住,一脚将他踹到地上,李京泽仰天倒地,双目中神采却越来越亮。
“就这种水平,也敢小觑天下人?”
男子神色古怪,甩甩手嘟囔道,场外顿时响起一片嘘声,有武馆弟子呸了一声,骂道:“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踢馆了?”
“确实是化外蛮夷,穿得人模狗样,丁点本事没有。”
……
红鱼神色平静,手中突然腾地燃起一团火焰,武师的身影骤然落下,按住他的肩头,沉声道:“道友也想踢馆?”
红鱼肩上仿佛扛着一座山,但他露出笑容,手中火焰细细燃烧,轻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羽衣真乃天人也!”
武师皱眉,突然面露惊容,朝一旁看去。
倒地的少年起身拍了拍屁股,吆喝了一声,接着走过去,向着转过身的矫健男子同样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位大哥,神通是什么?”
男子大为光火,咬牙喝道:“要打就打,谁跟你废话!”
他说罢一脚侧踢而来,李京泽竖起手臂挡下,伸脚横踢回去,男子冷笑不已,伸手便要抓去,突然那脚上浮现赤色真气,带着滚滚热浪破开他手上真气,连手带脸,将他踢得侧飞出去。
“你!”
男子大惊失色,单手拍地,双脚落地,手上真气滚滚,仿佛流转不息的风流,然而李京泽比他更快,一通快拳后发制人,男子只觉短短一息之间有数十上百道拳头砸到身上,且威力何止十倍于之前?
他只能勉力招架,根本无法还手,李京泽一拳一拳,全无滞涩之处,最后拳势堆叠到顶峰,汇以一掌之中,他悍然出掌,停在男子脸前。
真气勃然而出,化作滚滚热浪,吹得男子头发往后飞起,他身上已有门户洞开之声传出,脸色僵住,往后退了几步,悻悻道:“你赢了。”
武场寂寂,男子退至众人之中,有几人同时站出,对视一眼,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我来!”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穿着黄色衣服的男子负手走出,直走到李京泽身前,神色倨傲道:“我如意武馆,可不是你的磨刀石!”
李京泽神色一凛,肃然道:“请!”
黄衣男子身子一动,竟消失在他视线里,他心头一寒,想也不想回身就是一掌,然而一股沛然巨力摧枯拉朽,他接连退出十几步,嘴角溢出血。
李京泽吃了一惊,然而等不及细想,黄衣男子便再度杀来,他脚步飞快,乌黑双掌平平推来,李京泽拧腰闪避,他又化掌成爪抓来。
一个紧追不舍,一个避无可避,二人身形飞快,于狭小场地内厮杀起来。
“火烧泼天雨!”
李京泽亢奋不已,拳势如浇不灭的大火,狂躁且纷乱,又像大风中胡乱纷飞的雨点,毫无规律可寻,而黄衣男子双手亦舞得泼水不进,真气有如附骨之蛆,蚀人心神气力。
突然,黄衣男子一掌印在李京泽肩膀上,掌力毒绝,竟将后背对应处崩出大片血雾,男子心头一寒,只因自己同样被一拳砸中,腹部被打得痉挛。
接下来男子发现李京泽打法变得无比凶悍,如同不要命一般和他以伤换伤,两人虽是同一个境界,然而男子是自封了其他境界,体魄和修为自然强出不少,因此李京泽完全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男子冷笑不已,心中也起了血性,招数变得更加狠辣,一记手爪直往李京泽喉咙掏去,不想后者避也不避,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拳朝他心口砸来。
他不禁大怒,以命换命?你不怕死我还怕呢,不得已回手挡下这一拳,这时李京泽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你怕了。”
黄衣男子心头一震,就在失神的一瞬间吃了势大力沉的一拳,反应过来时竟落入下风中,李京泽的动作越来越快,虽满身是伤,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男子渐渐被逼得后退,心急之下真气停滞了一瞬间,又被一拳砸中眼窝。
“你当是小孩子打架吗?!”
男子气极,大吼一声,然而李京泽长啸一声,双拳对鼎胸前,浑身真气尽皆涌入这一拳中,骤然砸出,男子抵挡,惊骇发现,这一拳之后,仿佛跟着成百上千拳,李京泽拳头上骤然炸开一捧火花,将他震得倒飞而出。
砰!砰!砰!
他被打得脱力,身体不由自主解开封禁,在空中硬生生停住身子,落到地上,脸色阴沉不已。
李京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双手上鲜血淋漓,咧嘴笑道:“承让了。”
黄衣男子盯着这个负伤累累的少年,回想着对战细节,竟有些难以置信。
他能看出来,少年应该都没有经历过几场厮杀,并不老练,却对战机的把握极其敏锐,也很聪明,也很不怕死,先是自知不敌的情况下索性以伤换伤,逼你让步,而厮杀中一步让便是步步让,气势也跟着一泻千里,狭路相逢勇者胜,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还有人要打吗?”
李京泽回过身问道,刚有人欲要上前,武师便喝道:“脸都不要了吗?一群神通者对阵一个武者,还要车轮战?你丢得起这个脸,武馆丢不起这个脸!”
“无妨。”
红鱼神色平静:“既是踢馆,理应如此,烦请等待少许,我师弟休息过后,再来战过!”
李京泽怔了怔,红鱼走到他身侧,抓着他一只手,将腰间剑鞘取下,插进武馆大门正中。
看见这一幕,武场众人皆是面起愠怒,那武师眼角青筋拧起,捺住愤怒道:“一炷香后,烦请闯擂,生死不论!”
一支普通线香被人点起,插进石缝中,静静燃烧。
门下立剑挡道,不亚于那日玄藏手压剑碑,李京泽低低喘气,天地元气随着呼吸进入口鼻,疲惫感逐渐减轻。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手背上整齐的划痕,控制体内元气涌入双手,红鱼负手站在他身旁,悠悠道:“你是否感觉到了,当你观想之后,你的灵魂与身体有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李京泽怔然,点头道:“我感觉到,元气在另一个层面上行走了一遍,就像…”
“就像灵魂和肉体一样被真气充斥,观水成水,观火成火。”
红鱼接过话茬,露出笑容,又道:“这就是神通!有人把这叫做唯心,你和他一样,只听一遍,便迈过了武境与神通最大的一道门槛。”
李京泽不解道:“武境四楼,不是还有通感境、坐照境吗?”
红鱼袒露的左肩上趴着漆黑的蛇头,蛇身缠绕在他锁骨上,只听他平静道:“第三境通感,通的是声色触味神五感!神通两个字,最本质上就是‘神感已通’的意思!其余四感到底还是在肉体凡胎上,你试着真气沿着手脚太阳经、太阴经进入口鼻耳目。”
李京泽心头一震,突然明悟,真气从手脚末端逆流而上,涌入五官之中,他惊讶地发现,他对于真气的掌控已经到了妙至毫巅的地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怔怔大笑起来,闭眼屏息,真气分化成一条条细线,进到耳目口鼻处极狭窄、脆弱的经脉中,往前不断开辟道路。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堪比他还叫小李子时的那次溪边顿悟,不光是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远,他紧闭的眼帘上光影变换不停,如同梦幻泡影。
下一刻,他蓦地睁开双眼,吐出一道白练般的气息。
身前线香已经燃尽,每一寸烟都微微颤抖着上升消散,武场中兵戈轻吟、人息屏凝,他闻见花香,闻见冰凉似铁的杀气,而身后远方弹指惊雷、琵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