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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1 / 2)

——她的母亲,的确是一位美人。

熟悉的人都知道,也有许多人以此调侃过——戚玉霜与她的父亲,在外貌上并不十分相似。

戚定远的长相,在年轻时大约是雄姿英发,器宇轩昂,方正的轮廓,浓重的眉目,虽是一代儒将,却并不失于威严。而戚玉霜的容貌,却完全不同。

人皆以为戚玉霜生在将门,耳濡目染,天生便有一股高居人上的将帅威严。她成名之时,已经是诸多战功加身,周身的煞气常常令左近之人不敢逼视,何况她的下级将领与兵卒。

但在戚玉霜离京从军之前,还没有被此等传说加身之时,身边人对她长相的评价是——

单纯从五官与相貌而言,戚玉霜的相貌生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昳丽。

斜飞而上的柳眉,秀丽而深邃的眉骨之下,一双凤目宛若秋水,映照着雪白的面颊。

——这是一种极富侵略性的美。

当然,戚玉霜本人对自己的相貌并没有太多的在意,但当周围人恭维她形容外表“女肖其父”时,她却会从潜意识里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

她与她爹的容貌,哪里有什么相似之处?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容貌,究竟来源于哪里。

在她的双瞳之中,倒映出了一张温柔而明丽的面颊。

与她印象中模糊的,似乎应当是温婉的、美丽的“母亲”完全不同,眼前的女子,眉骨精致,柳眉斜飞,明丽的凤眸,正柔和地看着她。

原来,这才是她母亲的模样。

——被她遗忘了太久,只留存于最深层的、难以触碰的记忆之中的母亲的模样。

戚玉霜一瞬间似乎忘记了自己在梦中已然变回了五岁孩童的事实,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母亲的眉眼。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软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手,单手抱着她,轻轻摇了摇,道:“玉珠儿,是不是累了?”

戚玉霜脑海中的念头忽然有些混沌,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处在这个时间的母亲所问的,究竟是什么?

她因为什么累了?因为练功,还是读书,还是……

女人的手指,忽然在这一刻,擦过了她的指尖,猛然停住。

戚玉霜的心,没来由地突然收紧了一下。

下一刻,女人轻轻的叹息声从头上传来:“又添了一道伤疤,今天,你爹开始教你习剑法了?”

手上这道细而长的疤痕,明显是剑锋留下的。

戚玉霜早已忘记自己在五岁的这个年纪曾受过什么伤,她只隐约记得,自己习练龙泉剑法,正是从五岁开始。

可惜,那时候,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所有的辛苦、心酸,流淌而下的汗水究竟有多少,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本应与她一同练剑,未来同上战场,互为协佐的堂兄戚胜,从来没有在清晨时分真正起来过。戚家每一代本当在年少时一同习武,互练协佐,未来在沙场之上,同心协力,共立战功——血缘兄弟之间,本就具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与信任。戚老将军兄弟数人,各个威武,老国公出征之时,诸多将门无不羡艳。

而到了她这一代,诸位叔伯战死沙场,甚至未及留后。她没有一同长大,可供交付后背的手足,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戚胜,是一个畏战怕死的废物。她没有兄弟,没有姐妹,空旷的演武场上,一直都是她一个人。

仿佛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兆,从那时开始,一直到之后的无数岁月,她一直是一个人。

戚玉霜沉默了许久,而怀抱着她的母亲,竟也没有说话,仿佛具有无限的耐心与温柔,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从她的怀中传出:

“娘,我疼。”

作者有话说:

母亲的怀抱宛如春风般, 温柔地覆盖而下。

戚玉霜静静依偎在温暖的怀抱里,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为娘知道。”

戚玉霜的眼眶微微一热,连忙低声道:“其实也没有多疼。”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她的声音似乎也褪回了孩童清脆的声音, 仿佛是一个在母亲怀中柔声撒娇,眷恋不舍的稚子。

女人复又叹息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叹息更为悠长,更为无奈:

“怎么会不疼呢?”

女人的手指抚过她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道:“当年你在襁褓之中,一听到玉珠这个名字,便哭闹不止。我便料到了会有今天……”

戚玉珠, 如珠如玉, 如珍似宝,寓意着戚家的掌上明珠, 未来被捧在掌心之上,一世无忧——多么美好的愿景?

可她从那时起,便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未来的命运, 在听到“玉珠”这个名字之时, 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哭闹与抵抗, 逼迫着父母将这个寓意美好的名字活生生改了去。

戚玉霜, 人如其名, 生为名剑, 命若秋霜, 运主肃杀, 绝不低头。

纵然父母, 连带着元慧皇后, 每一位真心疼爱着她的长辈, 都坚持唤她的乳名“玉珠儿”,却终究没有能把她的命运从既定的轨道上扳回来。

一步步,还是走到了今天。

母亲的手轻柔地拍在她的后背上,道:“娘的宝贝,这些年受苦了。”

戚玉霜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没有……”

然而下一瞬,女人的声音中,却含着笑意,轻轻传来:“但是我的女儿,不可能选择那条平庸的路。”

戚玉霜猛地抬起眼睛。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目,在这一刻,分毫不差地对在了一起。

戚玉霜在母亲的眼瞳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样的笑意,那样的自信,她鲜少在身边之人中看到的气息,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与她相同的、血脉连通的根源。

她的母亲轻柔地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带上了一种淡淡的笑意,在这股笑意之中,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与自傲:

“若论征战,我不如你父亲,可若论用兵,你父亲……不如我。”

“只可惜……”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停在了最后三个低不可闻的音节上。然而她话中未尽的含义,却已然清楚地印在了戚玉霜的心中。

母亲的手臂又一次收紧了,调整了一下戚玉霜坐在她怀中的姿势,轻轻用额头抵在了戚玉霜额间,她胸膛之中的笑意仿佛能够通过震颤,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一寸寸传入戚玉霜的肺腑之中:

“人生于世,岂可碌碌一生?既要出类拔萃,居于人上,哪有不流血的?”

“让你从小习武,是我与你父亲共同商议的。”

戚玉霜的眼睛,忽然轻微一亮,怔怔地看着母亲的面容。

她的母亲脸上笑意愈发深沉,忽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笑道:“如今青史留名,建功立业,难道你不喜欢吗?”

戚玉霜道:“怎么会?”

她在脑海中曾经幻想过一千遍,一万遍,自己受伤之时,母亲的温柔与安慰。可再多次的幻想,也比不上如今这一句坦然的话。

不需要柔情似水的安慰,不需要哄劝与安抚。沙场建功,万民称颂,青史流芳——哪有不流血的?

又哪里需要什么安慰?

原来她的母亲,真的不是一直以来想象中温婉贤惠的影子。她与父亲,从头到尾,都是一类人。

不是虚无缥缈的宠溺,不是视作掌上明珠的保护,而是将建功立业的本领教给她,然后让她放手去做。

试问这世上,有几人不想创一番功业,留名青史,万古流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母亲的笑声,轻轻响在她的耳畔:“如今,我们玉珠儿已然位极人臣,建无上功业。”

“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吗?”

戚玉霜的喉咙微微一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面对着温柔的母亲,她喉咙中的话,却似乎无论如何也吐露不出来。

这时,放在摇篮之中的玉云忽然哭了起来,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在屋中,母亲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玉云的后背,口中慢慢地哼着歌谣。

摇篮中的哭声,在母亲的歌声中,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母亲的手温柔地抱着她,慢慢摇晃起来,口中仿佛又哼起了那首模糊的童谣。这一次,戚玉霜终于听清楚了其中一句句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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