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倏地挺直了背, 转过头来, 露出明朗的笑容:“是好事, 你也知道,张绰平已然认罪, 案子将了,咱们不日就可启程。”
沈忘站起身,走到柳七身旁, 轻声道:“只是这次,停云你需得先走, 我京中尚有事情要处理,就不能随你同行了。”
柳七一怔,继而笑了:“沈兄,你怎么了?此案千头万绪尚未厘清,我如何走得?况且即便是结案了,我也当和大家一起——”
沈忘脸上的笑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此案既了,我会依照兄长的安排留在京中,济南府是回不去了……所以,你也……你也不必回去了。”
柳七的目光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沈忘的眼睛:“这是为何?”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何……”沈忘慌忙移开的目光有些凄楚,藏着太多让柳七读不懂的东西,“停云,你不是说过吗,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当年是东璧先生强求你陪我进京赴考,后来又是我强求你陪我去的济南府,你从来没有机会选择……”沈忘抬眸,嘴唇微颤,“现在——现在机会来了,我放你自由。”
“不要回济南,也不要去松江,这天地之大,总有你容身的地方。”
柳七的脸色骤然白了,如同白梅花影下藏着的雪,惨白得近乎透明。在她与沈忘的对话开始之前,她便隐隐猜到了沈忘忧心之事,毕竟天子脚下,很难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她日日进宫为朱翊钧诊治,若真有有心之人彻查此事,即便隐藏得再好都有被昭告于天下之日。最初的猜度,在沈忘提到“松江”二字时被应证,他们之间实在是太过默契熟稔,从他颤抖的语气、躲闪的眼神,她便读懂了他不肯付诸口舌的全部心意。
只怕是这个案子牵连甚广,动摇了某些人的根基,使得那背后之人狗急跳墙,不惜用她的身世来威胁于他。好手段,好伎俩!
柳七轻轻一咬下唇,她的唇色很浅,一咬之下倒是添了几许动人的嫣红:“沈兄,从来没有人能强求我做我本不想做之事。你说我从来没有机会选择,可是陪你走到现在,本就是我柳停云的选择。总之……我不会走。”
沈忘的脸色也白了,他的心被两种剧烈的情感拉扯着,几乎要碎裂殆尽。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柳七不闪不避地回应了他的真心,这个曾经令他梦寐以求、辗转反侧的答案,在此时却变成了剜肉的刀,透骨的刺,诛心的刃,让他痛得透不过气。
原来,她也倾心于他,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柳七的身世被揭发,等待她便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不曾付诸于口的倾心,不曾花前月下的爱重,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要她的倾心,他要她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
只要她安好,他就能再无顾虑地和那背后之人拼到底,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