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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演技又精进不少。

他看她一眼:

“……你不怕我引爆埋在巴黎的炸.药么。”

“你会引爆吗?”切莉问。她松开他的脖子,注意力被桌上的樱桃吸引了。

她在逃避他的问题。果然,她还在怕他。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想要控制住胸中那股阴暗、狂躁、愤怒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狂躁 要愤怒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如果他是一头野兽 那她就是他的领地 全身上下都被他标记过。他唯一无法标记与侵占的是她的爱与灵魂。他是如此贪婪 得到了她的躯体还不满足 居然想要她真正的爱。

但他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得到她真正的爱?

知足吧 她已经是你的了。

索要得太多 只会在一次吓跑她。

“不会。”他低低地说 “除非你离开我。”

“我发誓 ”小骗子可能是心虚 并不拿正眼看他 胳膊肘儿撑在桌上 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樱桃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你放心了吗?我们回巴黎吧 我想我妈妈了。”

原来是想她的母亲了。

他闭上眼 那股阴郁而狂躁的怒火又出现了 必须攥紧拳头 才能阻止那股怒火侵蚀全身。

他刚刚到底在期待什么?

“好。”他回答。

切莉转过头 朝他甜甜一笑 伸了个懒腰 继续吃樱桃。这樱桃买来时 已经有些发瘪 却依然很甜。她吃得唇齿都是甜蜜的汁水。

这一个月来 埃里克一直对回巴黎的事情绝口不提 她还以为这是他的一个心结。在她的循循善诱下 他总算同意回巴黎了。可见这心结终于解开了。又是一个好兆头。

也许再过不久 他们就能和好如初了。

“都怪那个满口胡话的波斯人

耽误了我们两个多月的时间 ”她忿忿地想着 吐出一个樱桃籽儿 蹙起眉毛 “下次见到他 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太久没回巴黎,切莉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宏伟典雅的建筑、红瓦白墙的公寓、圆形广场、常出现在各地明信片上的凯旋门、布洛涅树林等等。相较于幽静的小镇,她还是更喜欢巴黎这样奢华的大城市。

但回来以后,发生了一件小事,让她有些食不下咽。

两天前,埃里克带她去歌剧院看了一场圣迹剧。她看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为了不让自己当场睡着,她开始打量包厢里的仆妇,意外发现这位妇人有些眼熟。

一分钟后,她认出了这个仆妇——居然是她以前的公寓里在一楼干活儿的那个小姑娘。

切莉诧异极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小姑娘今年才十九岁,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俨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臃肿妇人。

她的面色又白又黄,颧骨上浮着两团不健康的红晕,眉毛稀疏,嘴唇干裂。她穿着一条宽松的、洗得发白的围裙,却仍然不能掩饰变得很宽的髋骨——据说,这是生孩子的代价。每一个生育后的妇人,都会拥有这种滑稽漫画似的体型。她的手指又短又粗,像十根粗糙的胡萝卜;指甲尽管认真清洗过,却始终残留着一些不洁净的污渍——切莉知道那是为什么,她以前干体力活儿的时候就是这样,无论怎样也洗不掉指甲缝里的污泥。那段时间,她跟其他人说话时,总是握着拳头,生怕对方看见她肮脏不堪的指甲。

切莉咬着嘴唇,盯着仆妇看了又看,还是很诧异——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圣迹剧结束了。圣徒被辱骂,被诽谤,被残忍地钉在十字架上;血流成河;但他仍然谅解了把他押上十字架的民众,朝他们露出宽容的笑容。整部剧在这样荒诞却神圣的场面中落幕。

临走前,切莉忍不住问仆妇:“你……还记得我吗?”

仆妇看她一眼,有些惶恐地说:“您真是高看我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的人物。”

她这样的人物?

遇见埃里克之前,她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感情骗子,除了长得漂亮,没有任何本事。哪里称得上“人物”。

“你真不记得我了?”切莉说。

仆妇摇摇头,小声说:“夫人,您认错人了。”说完,她绕过切莉,仔细而麻利地收拾桌子、地毯,更换烛台里燃烧殆尽的蜡烛。她的左脚似乎有伤病,站立的时间稍长,就必须踩在右脚上歇一会儿。埃里克在跟一位作曲家聊天,切莉插不上话,只能站在一旁,盯着仆妇发呆。

从搬进那幢公寓起,她就害怕跟一楼那个挺着大肚子干活儿的小姑娘扯上关系。可真当她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后,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她觉得这小姑娘的命运不该是这样,但该是哪样,她又说不出来。

她只在调情的时候显得伶俐,真到了用脑时,她的头脑不一定比这小姑娘聪明。

他们从歌剧院的后门出去,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还有她的丈夫——一个戴着猎鹿帽、满脸忧郁的男人。他戴着长围巾,脸庞、双手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细嫩,一看就是从来不干脏活累活的人。

他扯着小姑娘的围裙(看上去像极了小姑娘的儿子),可怜巴巴地恳求她再拿一些钱出来:“我明天要去见主编,想买一件体面的外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过不了稿,我就去码头搬货物。”小姑娘叹了一口气,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五法郎纸币。

回到家以后,切莉还在想那个小姑娘的事情。

尽管她绝无可能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但她和埃里克的相处方式,她越想越觉得像小姑娘和她丈夫的相处方式。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她和小姑娘的丈夫都别无所长,都没有工作,都习惯向伴侣要钱。小姑娘的人生被她的丈夫毁了,她像虔诚的圣徒一样,将自己的血与肉献给了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而她虽然不至于毁了埃里克的人生,却也对他的人生毫无益处。

切莉为自己的思想转变感到震惊。最开始,她和埃里克在一起,是因为他能给她提供奢侈舒适的生活;后来,她对他恋恋不舍,是因为没人能媲美他的体贴与细心;而现在,她居然开始思考如何回报他的爱——过去二十二年里,她想过自己可能因为男人成为贵妇,也想过自己可能因为男人沦为乞丐,但从来没有想过回报那些男人。

她可能真的很爱埃里克——不,她就是很爱埃里克。

“不管怎样,我得先给自己找个爱好,”她想,“不能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我的嗓子好像还不错,《魔笛》里夜后复仇那一段,很多人都唱不上去,我却能扯着嗓子喊上去……也许,我能成为一个歌剧演员?”

切莉决定让埃里克教她唱歌。

她又在玩拙劣的勾引把戏。

用完晚餐,埃里克将腿上的餐巾扔在餐盘上,走向三楼的乐器室。她的餐盘里明明还剩几块小牛排,却和他一起放下刀叉,跟了过来。

他没有管她,打开乐器室的门,坐在书桌前,继续写之前没有写完的曲子。

她如同一个轻飘飘的芭蕾舞者,跑过来坐在书桌上,故意在他的面前跷起两条腿。他几乎能从她轻薄的裙摆上看到两条紧实的蜜黄色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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