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机阅读本书

17(2 / 2)

“去换条厚一点儿的裙子。”他不自觉攥紧钢笔,冷冷地命令道。

“等下就去换。”她眨巴着眼睛答道。当她想要一条漂亮的裙子,一根昂贵的项链,一次路线由她决定的旅行,就会露出这个狡黠又惹人怜爱的表情。

他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写作曲,却早已经忘记下一个音符的位置:“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觉得我的嗓音怎么样?”她晃着腿,抢走了他的钢笔。

“很好。”

“好敷衍,不能具体一点儿吗?这么说吧——”她眯起眼睛,娇媚地咬住了钢笔的笔盖,“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成为歌剧演员?”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又是一个阴谋,就像她打算逃跑前,撒娇让他去买野草莓一样的阴谋。

至于,她的嗓音怎么样,有没有唱歌天赋,谁知道呢。假如他没有爱上切莉,也许会找一个芭蕾舞女或不起眼的歌剧演员当傀儡,用催眠手段把她捧成举世闻名的当红名伶,让世人知道,他虽然面目可怖,却拥有非同凡响的才华。但现在,他只想当一个有家室的普通人。

他没有立刻否认切莉的天赋,而是问道:“为什么想成为歌剧演员?”

“我不想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了——还记得今天给我们领座的那个女孩吗?”

他摇摇头,完全不记得。

他只记得他们从歌剧院后门出来时,她朝一个胡须刮净的猎鹿帽男人望了好几眼。

“我认识她,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今年才十九岁。十九岁就老成那样了,多么可怜!”她蹙着眉头,激动得唾沫四溅,“我去打听了一下她的近况(他冷淡地想:“她打听这种事干什么?”),她丈夫是个穷困的作家,稿费还不够坐公共马车,完全靠那女孩养活。女孩干完领座员的活计后,还得去咖啡馆接他回家,因为他太瘦弱了,总是被抢,她得去当他的保镖……”

说到这里,切莉深吸一口气,想要总结一下胸中的义愤之情和打算改过自新的愿景,却因为词汇过于贫瘠,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华丽的辞藻,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想说的是……这样不好。我不想变成她丈夫那样的人。”

“逻辑完美的谎言。”他淡淡地想,“她撒谎的本事又进步了。”

“然后呢?”他问。

“我觉得……你不要笑,我觉得总是花你的钱不好。(“很好,她是如此厌恶我,厌恶到连我的钱都不愿意花了。”他想。)健康的夫妻关系,应该是夫妻二人一起付出才对。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房子、家具、私人马车……都是你买的,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你什么。这样不行,我想为你做点儿什么……”后面她还说了什么,他渐渐听不清了。她厌恶他到不愿意花他的钱的事情,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等他回过神时,她已经开始幻想成为歌剧演员赚钱了:“……你教我唱歌,说不定我就像娜娜那样一曲成名,反过来养你了呢!听说她唱功很差,能出名是因为有一张漂亮脸蛋儿。我长得不差,肯定也可以。”

娜娜出名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出演《金发爱神》时喜欢挑.逗观众,还同时和好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有染。

一想到切莉宁愿成为这样的女人,也不愿意花他的钱,他的头脑就微微眩晕。

退一步讲,就算她想成为歌剧演员,不是因为想成为下一个娜娜,也不是因为想当交际花,能同时和好几个男人有染——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绝不会是她口中的“想要回报他”。

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之间的爱情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她离开以后的六十多个日夜里,他回想了无数遍他们相遇时的情形,最后发现她第一次看向他时,眼中的光亮并不是聚焦于他的面具,而是他手腕上的钻石手表。

她别想用这种粗劣的情话骗过他。

“不可能。”他拿过她抢走的钢笔,冷漠地否决了她歌剧演员的梦想。!

切莉没有放弃。她开始胡搅蛮缠,一定要埃里克教她唱歌。

起初,她还有耐心撒娇,孩子气地嘟着嘴,抓着他的手臂摇来晃去(他一言不发,换了一只手写字);后来,不知是否恳求了半天,都没能得到回应,她忽然发起了脾气,坐在地上使劲蹬他的椅子,一边蹬一边骂他,然后趴在地毯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哭的时候,那只脚还在蹬他的椅子,几乎把他的椅子蹬移了位:“你不爱我了!”她呜咽着控诉说,“你肯定在外面有女人了,不然不会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你说,你是不是爱上其他人了!”

他本想硬着心肠不理她,但她的哭声哀婉又可怜,像小孩子一样极具穿透力。他的心完全被她哭乱了,钢笔一动不动,笔尖在五线谱的稿纸上浸出一团丑陋的墨迹。

她哭得眼睛红肿,耳朵涨红,还在蹬他的椅子。终于,他忍不住说道:“我没有爱上其他人。”

“我不信!”她抽泣着说,“除非你教我唱歌。你会那么多,教我一下唱歌怎么了,难不成你怕我抢了你的饭碗?

“不是。”

“那是什么?”她抽抽噎噎地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又气又急地跺脚,“求你了,教我唱歌,教我唱歌……我不想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了!以后你碰见一个漂亮又有才华的女人,还不得把我踹了。求你啦,求求你了,你要是爱我的话,就教我唱歌好不好……我想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说着,她又发起脾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蹬他的椅子,“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教我唱歌,气死我了!”

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学唱歌。

如果说,这是她准备离开他的诡计,她要怎么用唱歌离开他?如果这不是她准备离开他的诡计,那她学唱歌干什么——她可不是一个热爱音乐的女人。相识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听见她哼过一首完整的歌,也没有见她对他正在创作的乐曲感兴趣。

他刚想继续拒绝她,对上她泪汪汪的、睫毛幽黑的大眼睛,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随她去吧。”他单手撑着额头,有些倦怠地想。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拒绝她了。要不是她那番情话过于虚假,引起了他的警惕,可能在她第一次恳求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答应她了。

他真可怜,爱她爱得像只可怜虫。

她要是有她撒谎的一半那么爱他,他都会像个白痴一样狂喜,将她供奉在高高的神位上。别说教她唱歌,哪怕她让他去死,他都会甘之如饴——被欺骗一次后,他就明白了真爱的可贵,同时也知道了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受到爱神的青睐。

他越想越烦闷,忽然攥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切莉一大跳。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还以为掐大腿假哭被发现了,见他并没有看她,又放下心来。

可怜的小狗,不知道为什么气成这样。

她想了想,站起来,缓缓坐在了桌子上,一只脚踩在他的膝盖上,涂着红色趾甲油的脚趾头慢慢地、慢慢地朝着他逐渐紧绷的核心前进:“你是不是怕我会轻浮地对待音乐?不会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你学唱歌。如果我在这方面的确没有天赋,那我就去学别的,绝对、绝对不会糟蹋你喜欢的东西……别生气了,好不好?”她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双手背到身后,解开了束腰的系带。束腰像蝴蝶翅膀一样从后往前张开,脱落到他的怀里。她的美丽一览无余。

她用两条光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他闭上眼,重重地攥住了椅子的扶手。她的亲吻甜蜜、柔滑、炙热。她的动作天真、热情、娴熟。她的手渐渐从他的脖子挪到了他的肩膀,像顽皮的孩子似的骑着他这匹勇猛的公马。

她如此美丽,如此邪恶,既玩弄了他的感情,又戏弄了他的欲望。可他仍然像一条忠诚的狗,盼望她偶尔施舍的抚爱。再没有比他爱得更难堪、更卑微的人了。

完毕以后,切莉从他的腿上跳下来,餍足地舔舔嘴:“怎么还拉着脸?”不等他回答,她轻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不要不开心啦,我的小狗,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勇猛的公马,其他男人连你一半能干都没有!”说完,她又说了几句下流话恭维他。他却在这种粗俗的恭维中越来越生气——她在哪里学的这些肮脏的说辞?

他刚要发作,她就溜了,倒不是因为预测了他的怒火,而是因为晚餐吃太少,饿了。

切莉如愿以偿地开始学唱歌。

让埃里克没有想到的是,切莉的确在音乐方面有些天赋。她的声音清脆、纯净又灵活,轻轻松松就能飞到女高音的音域,又兼具女中音的圆润和饱满;假如再用一些催眠手段,跨入女低音的音域也不是不可能。

一曲完毕,她喜滋滋地问道:“我唱得好不好?”

他卑鄙地沉默着,递给她一张乐谱。那是他写了二十年的一部歌剧《胜利的唐璜》。唐璜是胜利的、风流的、讨人喜欢的,尽管作恶多端,却仍有许多女人投怀送抱。他并不崇拜这个人物,也不向往他的风流史,他只是不解,他和唐璜的经历何其相似——都走遍了欧洲,都曾向土耳其的苏丹效力,为什么唐璜最终成为了传奇人物,而他沦为了一只无人问津的可怜虫。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
查看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