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夫人娘家在京中颇有势力,老爷若输得大了,只是逼夫人去娘家讨些银钱,还倒罢了。”秋棠道,“去年老爷领兵打仗,他本就无有军功,军中多有人不服的,又对下面的军士动辄施以严刑,军心不齐,吃了败仗,朝廷降旨去了大将军封号,只称云麾将军,且减了俸禄。加上去年夫人父亲亦辞官归乡,回这慕州居住,老爷待夫人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近来更是动辄打骂,还说……”
“还说、什么?”清漪缓声道。
“还说夫人是、是二公子弃了的……”秋棠叹道,“又说,她只想着跟二公子……”
清漪闻言,一时默默无语,心下深深感到不安。
柳默在旁见她神色,上前将她轻轻揽过,对秋棠道:“她的孩子如何,可好吗?”
“二公子怎知?”秋棠奇道。
“前年、其实曾回过,只是没与秋姨招呼罢了。”柳默道。
“是啊。”秋棠点头道,“上次听说锦水边居所失火,老身真是吓坏了,后来知道不曾见二公子二奶奶,想你们定是离了这慕州了。这慕州城……”望了望清漪,叹道:“确是难留了。”
“我与娘子早已另建了新家,秋姨不必在意。”柳默道。
秋棠望着他,点点头,道:“那就好了。”
想起前言,又道:“如今人亦皆唤他柳二公子,倒是乖巧可爱,一直由夫人亲自教养,夫人对他真是宠爱有加。”
“若由她教养,自无不好,这孩子日后必能成才了。”柳默道。
“夫人苦心,当不辜负了。”秋棠亦点头道。
三人又说得几句闲话,柳默便与秋棠告辞出来,只道:“明晚会再来探望。”
秋棠欲相送,柳默道:“不必声张,我二人自悄悄去了便罢。”
与秋棠辞过,二人来至桃李苑,屋内灯火已熄,想是已然歇下了。
进得柳直卧房,见书案上一张墨画,画的是一个长发男子把着一个孩子的手,教他拉弓射箭。
柳默见了,知这画中之人便是自己了,心中感怀,将画折起,收于袖中。
走近床前,看了一回柳直熟睡的脸,牵了清漪,悄悄退出。
出了桃李苑,柳默便要回青罗峰,清漪却顿道:“我、想去海棠苑看看。”
柳默便也随她,与她同至海棠苑。
苑内此时已是灯火皆熄,悄无人声。
“此时都已歇下了,回吧。”柳默道。
清漪却进至房内,走近床前,看唐素秀已然熟睡,旁边躺着三岁的柳安,亦在沉睡之中。
月光下,可见她紧蹙双眉,手臂上旧伤新痕清晰可见,不觉心中凄然,更有无限愧疚。
柳默揽过她,轻声道:“已然睡熟了,走吧。”
清漪望望他,道:“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吗?”
“命数如此,我们已无法改变了。”柳默顿道。
上前拉起清漪,轻声道:“走吧。”
清漪方依依起身,走得两步,又回头望了望熟睡的唐素秀,方与柳默出门而去。
次日晚间,二人仍来至馨兰苑,秋棠已在屋内等候。
见他二人到来,迎上前来,道:“老爷已应允,我明日便可起身了。”
柳默清漪亦为她高兴,柳默将手中包袱交予她,道:“这些银钱可够你用度,若不足时,柳默可再为秋姨谋之。”
秋棠却未来接,道:“二公子有这份心,秋棠已感激不尽,怎还能收你银钱。你与二奶奶在外,用度之处尚多,不必为老身破费了。”
“我与娘子无需许多,已留足了,这些秋姨带了,可使衣食无忧。”柳默道。
秋棠自取出一个蓝布包裹,打开来,里面颇多白银、首饰,秋棠道:“在柳府多年,已积蓄许多,二公子放心吧。”
柳默见此,亦不再多言,将自己包袱置于秋棠包裹之中,与她重新包裹好,道:“只当是柳默一点心意吧。”
秋棠便也不再推辞,将包裹再收起。
“明日我与娘子在东门等候。”柳默道。
“如此也好。”秋棠点头道。
柳默清漪便告辞。
次日晨间,东门接了秋棠,至无人处唤出青思,对秋棠道:“不时便可至,秋姨放心。”
秋棠见了青思,惊叹道:“二奶奶果非凡人,竟有此等灵物。”
“秋姨胆色见识亦非凡人。”清漪道。
“二奶奶这么说,老身可当不起。”秋棠笑道。
三人同乘了青思,往隐州飞去。
在丽园镇外收了青思,入得镇来。
秋棠多年未归,当日之家如今为兄长居处,两厢认过,暂居于此。
柳默清漪见她已安顿好,便告辞而去。
此次重回此地,柳默不免携了清漪四处走了一回。
所至之处,三百年前种种皆在眼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二人在春晖桥柳下驻足,看那碧水缓缓流过,仿佛流逝的时光般绵绵不绝,从不停歇。
那些逝去的时光湮灭了多少悲欢离合、前世今生?
谁能在这长流中稍作停留?
谁又能有幸遇到那个愿意为之停留、也愿意为自己停留的人?
又将为这停留付出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