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走神了,忘了介绍一下对面的人。
对面坐着的是我的医生。我每次视线大多先落在他的地中海发型上,中间的秃顶被顶灯一照,像多了一盏新灯。
他不算年轻,也可能用脑过度吧,他白发挺多。说起专业名词一套一套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你最近还有见到什么人吗?”
啊,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我从这儿出去的钥匙。
其实如果我答有,他们就会问好多问题,还冲奶奶摇头,说我还是这样。
奶奶也不信我,每次来看我,就埋怨我:“这哪里有你说的这个人,你又乱想了是不是!”
怎么会没有呢。我想不明白,旁人不信我就算了,没想到奶奶也不信我。
最开始我很抗拒,他们试图抹杀某个人的存在。
通过药物,通过所谓的心理疏导,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电击疗法……其实本质都一样,让我遗忘,让这个人从我脑海里摘除。
最开始我反抗过的,在被奶奶送到医院的第一天。我和“地中海”吵了一架。
“你看见谁了?”
“穿旗袍的女人,很漂亮的,在水街的青灰巷子里。”
“你确定是她吗?没有看错?”
“没有。”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只告诉过我一个人,我不想说给你听。”
“好吧……你确定看到她了?”
“是。”
我还记得那天,“地中海”看我的眼神,面如菜色,皱眉时隆起的眉心肉像转过九十度角的山。
看我像看个怪人。
“小江,这话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好听,但……巷子里已经没这个人了,你明白吗?”
哼。我就知道,打进门第一眼起,我俩就说不下去。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他那话实在让我气愤,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不就是讨厌这个人,想让她永远消失吗?
“不可能!”
怕气势不够,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登时拍桌而起,扯着他衣领往前拽。
“绝不可能。”
那天下午实在是混乱了点。
医生扶了扶眼镜,让我冷静些,一只手慌慌张张按旁边的呼叫铃。很快就有几个白衣服护士冲进来,我被扯开,按到床上,两手两脚系上了束缚带。
陪我来的奶奶在旁边嘴很硬地安慰我。
“听医生的话,我找以前老朋友求了好几次才请来的专家,你好好治疗知道没?”
粗糙干燥的手掌拂过脸颊,我感觉内心躁动奇异地减轻了点。
大概也是因为看到这么要强的,嘴巴始终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她,头一次眼角有泪。因为我。
一针剂推入静脉,混乱的一天从我意识消失那一刹那,结束。
此后,每隔四五天就会重复一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