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大雾还未散开，远处飞来一只鸽子，雨雪伸出手，那鸽子精准的飞到她手上，取下脚中的纸条，上面写了几个简单的字。
已至益州。
这几日阿柔胃口一直不好，雨雪去小厨房叫师傅们做点新花样，回来时阿柔已经在洗漱。
“我来吧，”雨雪挥退左右，一边绾发一边跟阿柔说，“老王妃没来过这里，公子尚未娶妻，婢子们没伺候过女主子梳洗。”
阿柔只是浅笑。
雨雪将发髻固定，寻了新样式的簪子，“公子到益州了，向姑娘问好，姑娘可有话要带？”
已经过了三天了，阿柔想了想，“我手还没好，便先不写了。”
阿柔一直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她喜欢天气好的时候坐在荷花池边，桌上会放着她喜欢的水果点心，如果累了可以停下来吃上几口。蜡烛就放在阿柔边上，照着水，鱼儿也不跑，她看向并不算高的院墙，墙不高，站在鱼池围栏上，垫脚伸手就可以碰到最高处。
叶行给她很大的自由。
叶行每日给她写信，由商队从益州带来，无非都是家长里短，日日说今天吃了什么，明日吃了什么，每日在做什么，新得了什么珍贵宝物，到时候带给她，不讨好不谄媚甚至有点呆板，像老朋友一样聊着。
阿柔从未回信，她知道雨雪会替她回。
这座二进宅子并不大，能听到雨雪在后院练剑，暗处无数的侍卫防守，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换班时刻房顶的人影踏步，只瞬间便跃下，隐匿于黑夜中。阿柔看《九州志》，《大成论》，《北辰王朝传记》等，更加深刻了解这个世界，日子像流水，悄然间竟过了月余，她能行动自如了，叫来雨雪，“我看这里有座悬济寺，可以去看看吗？”
雨雪明明年纪不大，行事老练像条泥鳅一般，惯会看人脸色，事事周到，恭敬无比，又不呆板，还能和她说上话，当即就吩咐套了马车。
晋国八王之乱时，成国太宗皇帝打下益州立国，左膀右臂大多也是流民出身，饮水思源，所以四十五年后的今天，整个成国都在无条件接受关外的流民，流民多了，就衍生出商贩，有了钱，就有娼妓，茶肆，衍生出各种行业。打下汉中后，这座成国的边城因为毗邻赵国和西凉，又是南下益州，南诏的必经之地，不管城外怎么打，这里没有一丝战争前沿的紧张，依然繁华不断，隐约成为了成北第一大城。
雨雪将帷帽给阿柔戴上，自己也戴了一顶，马车环绕着汉中城，阿柔能看到秦楼楚馆的娼妓在门口迎客，也能看到挎着菜篮的妇人在讨价买菜，西域的舞姬骑着骆驼穿过城，提着枪的士兵整齐划一的排队巡逻……
她还是第一次逛古代的街，每样风景都那么别致新颖，为了阿柔看的尽兴，马车越走越慢，街头的小巷子尾巴，一排排的笼子装着衣不裹身的男女，天气有些冷，这些人都缩在一起，阿柔远远能看到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
奴隶贩子在热情的招待贵客，阿柔除了看到笼里的奴隶，也能看到单薄自卖的贫民，他们年纪不一，后颈插着一根稻草，雨雪见阿柔好似很感兴趣，提议道，“这是奴隶市场，姑娘要去看看吗？”
已经有不少的贵族商贾在那里讨价还价，最大的摊位前站着位同样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和贩子说话，看样子她是要买面前精壮的男子，另外一边，一个浓妆艳抹的肥厚女人带着几个家丁，家丁狞笑着，时不时趁机摸一把女奴的隐私部位，最后他们在一处装着几个幼女的笼子前停下……一辆青褐色马车引起她的注意，马车上绣着一只鸟，阿柔问，“那是什么？”
“那是琯溪商氏的镖局，商氏认为乌鸦是祥瑞，因此族徽是一只翱翔的乌鸦。”
雨雪陪同着阿柔下了马车，进入这汉中最大的奴隶市场，若不是叶行收留了她，她不会比这些人好到哪里去，想到此，不由得同情心泛滥，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群瘦弱的孩子，发育不良，又小又矮，看到阿柔，都害怕的缩成一团，经常被贩子打的缘故，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因为不讨喜，已经很久没有人停留了，老板见阿柔感兴趣，阿谀道，“姑娘若是喜欢，就便宜点，二两银子就可以。”这价格确实公道，雨雪望着阿柔，在等她的意思。
阿柔凌厉的盯着商贩老板，上下打量，还没等她开口，雨雪便厉害的出言教训，毫不给面子，“一边去，别影响我家姑娘的心情。”
雨雪这样不客气，老板反而谄媚恭敬退到一边，无一点不快，阿柔没有买下奴隶的意思，苦难人太多，她救不过来，提脚走到别处，她还没走多远，一位青衫男子就爽快的买下了那些孩子，价格便宜实在是在哪个年代都勾人，只是背对着阿柔不知对方是何面目，她轻轻朝雨雪说，“那些孩子，或许只能活下来不到一半。”加上孩子太小，养大也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也不算很便宜。这位买家，也是个善良人。
阿柔的语气淡淡的，听得出点难过，也有点高兴。
上马车前，阿柔看到了那些小奴隶，跟在琯溪商氏的马车前，那位商家公子给他们准备了干粮，正席地而坐，狼吞虎咽。
出城时雨雪给了守城士兵一道令牌，马车便绕过排队的百姓和商队，不作停留，往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