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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亲戚来往,府中的主子只他们一家三口,这个年过得再清静安详不过。

秦夏和虞九阙多出来不少闲心,摆出棋盘,由虞九阙教秦夏下围棋。

虞九阙的围棋是在内书堂学的,棋艺算不得多么高超,教秦夏倒是足够。

实则这也不是秦夏第一次学了,只不过上次还要追溯到将近三个月前。

在此期间,手头事情一多,加上虞九阙生孩子、坐月子,关于围棋的种种,已差不多被他完全忘到脑后。

对他来说,比起看棋谱,还是看菜谱容易多了。

虞九阙耐心十足,边下边教学,磕磕绊绊的几局结束,秦夏觉得自己好歹勉强摸到了入门的门槛。

就是动脑太过,搞得他早早地就饿了。

晚间有年饭,午间简单吃些足矣。

秦夏用大米粉混澄粉,做了一大锅猪肉鸡蛋玉米肠粉。

肠粉皮是上锅蒸出来的,前后要蒸数次,第一次只倒调好的粉浆,第二次开始往上加馅料。

彻底蒸熟后小心揭下、卷起,吃之前浇上特制的料汁,外皮爽弹嫩滑,馅料原汁原味,咸中略带一丁点的甜意,久吃不腻。

单单一道肠粉吃不饱,额外搭了一砂锅的皮蛋瘦肉粥。

肉用小里脊,现成的皮蛋切块,再加姜丝,滴油入米汤,皮蛋特殊的风味融合其中,堪称秦夏最喜欢喝的一道粥。

虞九阙尝过后,宣布这也将是日后他最喜欢的一道粥了。

这就是在一起过日子的两个人,能吃到一起去的好处。

待午食消化完,搂着夫郎略略歇了个晌,醒来未时过半,秦夏只觉自己精神百倍。

这个时辰,开始做年饭也不算晚,就是没想到他起身时,虞九阙也起来披衣,说是要和他一起去。

“你做饭,我帮你打下手。”

虞九阙犹记得,当初在齐南县,自己和秦夏在一起的第一个年节时的场景。

之后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可那时的那一份温馨,他始终忘不了。

忙碌了一年,可算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他是万万不愿错过。

秦夏一想,自己还真有好长一段日子,没和虞九阙一起在灶房内消磨时光了。

只是等后者真进了灶房,里头上到管事婆子,下到帮厨丫鬟都骇了一跳,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他们这些人已对秦夏很熟识,可因为是在灶房做事,能见虞九阙的机会并不算多。

乍一见督公,各个都心里打鼓。

虞九阙面对除秦夏以外的人,皆是神色淡淡。

他系上一条围裙,只开口让所有人和过去一样听秦夏的安排。

秦夏也的的确确,很快把诸如剥蒜切葱这样简单的杂活交给他。

虞九阙乐得做这些琐碎,安然找了个凳子,坐下剥蒜米,扒葱皮,过一会儿还拿到削起茄子来。

好半晌过去,灶房里的人各忙各的,渐渐也忘了虞九阙这一尊大佛的存在,终于不再像最开始那般束手束脚。

一道道菜备齐码好,在台面上缀成一列,等待秦夏这个大厨点兵点将。

夜里的年夜饭共十个菜,镇场子的一道硬菜是炙乳猪。

用的食材就是仲庄头前几日刚从来的龙猪。

将乳猪从中间沿着骨头化开,除去里面的内脏下水,还要剔去肩胛骨与前蹄里的小骨头,这样才方便入味。

好的炙乳猪,外皮脆亮若裹了琉璃壳子,要做到这一步,关键在“烫皮”。

烫皮讲究一个快准狠,在外行人看来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已宣告结束,接下来才是腌制的步骤。

腌制完毕,外皮凉透后即可以铁叉定型,上火慢慢转着炙烤。

既是过年,鱼菜必不可少。

任它什么糖醋、清蒸、葱烧、油炸,早就吃了不止一次,秦夏有心做点不一样的。

为此特地找出了一坛荔枝罐头,打算做个荔枝鱼。

鱼用乌头,打十字花刀,加生粉上糖色,下锅炸制鱼肉翻卷成花,此外再用荔枝佐味,勾一个糖醋口的酱汁均匀浇在其上。

糖水甜渍过的荔枝绕鱼一圈摆盘,上方装饰枸杞子,如同皑皑白雪上的一点红。

再说庄子里送来的食材中,秦夏看好的不止一只龙猪,还有鹿肉。

鹿肉是纯阳滋补之物,他特地问过郎中,说是虞九阙可以吃,但不可多吃。

因这东西到底是野味里口感偏粗的,肠胃虚弱的人容易不好克化。

大雍人吃鹿肉,最常见的依旧是炙烤。

秦夏另辟蹊径,配合自己做的沙茶酱,来了一道沙茶鹿肉煲。

沙茶酱的配料繁多,看似普通的酱料里,实则混合了鱼干、干贝、虾皮、虾米,还有近十种香料,味道咸鲜微甜,独具特色。

用它做鹿肉,是先将鹿肉用高汤煮熟,再以奶色高汤打底,加沙茶酱、酱油等做料汁,放入煮好的鹿肉、口蘑、枸杞子等煨烂。

到了这里,十个菜里已成了三道。

撇去它们,最费时间的尚有一份,其名“金钱跑马”。

此四字其实源自以白豇豆的粉烘烤而成的豆渣饼,别名“金钱饼”的。

这个饼做好后,豆香阵阵,酥软可口,使刀在中间切开,内里填上碎肉,下锅炸上一个来回,就可装盘。

饼名金钱,状若车轮,秦夏认为除了“金钱跑马”,或许还可以起个别名,叫做“财源滚滚”。

一桌菜,让一众人忙到天色擦黑,虞九阙说是陪秦夏,除了中间被喊去哄了一会儿哭闹的小曦哥儿外,其余时间还真就都陪在一旁。

并在秦夏的指点下做了年饭上的两道凉菜:虫草金银耳和小葱拌豆腐。

秦夏还教他做了一道松茸炖蛋,平滑如镜面的蛋羹,不断朝外散发着阵阵菌类的鲜香,令人馋虫大动,肚子仿佛随时都会咕咕叫起来。

饭点一到,十道菜接连送入主屋。

秦夏和虞九阙解了围裙,各自换了身衣服,方才落座开动。

他二人让徐氏领着屋里伺候的人自去用饭吃酒,辞旧迎新,一概人退下后,屋里归于宁静。

不远处,小曦哥儿吃饱了,这会儿由奶娘带着,在碧纱橱内的小床里自娱自乐。

杯盏相碰,声音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清脆、悦耳。

“我祝相公长乐无极,万事顺遂。”

“那我祝阿九福寿安康,岁岁平安。”

两人噙着笑意说完祝词,在点满一屋子的明亮灯火下,饮尽杯中薄酒。

酒是屠苏酒,尽取药材酿成,饮前特地烫过,入喉绵柔,药味更胜过酒味。

除了屠苏酒,桌上还有合欢汤、如意糕。

合欢汤是以猪肝、猪肺等熬汤,点缀以嫣红色的合欢花瓣,肉香味美,和蜜供一样,都是盛京的除夕风俗。

虞九阙病恹恹地过了一个多月,今晚久违地胃口甚好。

同时更是有些贪杯,趁着秦夏不注意,多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吃。

屠苏酒实则没什么度数,毕竟是过年时小孩子也能吃一盏的东西。

可兴许是太久没碰酒水的缘故,加上还吃了鹿肉,等到该撤桌子的时候,虞九阙颇有些醉眼朦胧,脸颊染绯。

秦夏有些担心他的身子,一把扶住他细问道:“你是醉了不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抬头碰了碰虞九阙的额头,又试了试他颈侧的温度。

虞九阙缓缓摇首,扬起脸盘朝秦夏勾唇道:“我没醉,我只是高兴。”

他是个从小就没了家的人,虽说在某些特定的日子,也会给已逝的双亲烧些纸钱元宝送去,可实际上他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幼时进宫,在爬到能说得上话,不被人随意辱骂看轻的位子前,就算是过年这等好日子,他们这些小内侍也只能分到些残羹冷炙,且还要熬夜当差,看着宫中彻夜不息的火烛。

后来他成了有名有姓的“虞公公”,能领不差的月俸、偶尔收点孝敬,在宫外做点小生意,赁处小宅子……

终究也不过是能在三十晚上,给桌上添两道肉、一壶酒。

举杯邀明月,独酌无相亲。

至于和家里人过年是什么滋味,在遇见秦夏之前,他从不知晓。

此刻他的人靠在秦夏的怀中,却觉得自己的心和秦夏的臂弯一样满满当当。

他欣喜于这样的圆满,同时庆幸这样的圆满并非一时,而是一世。

互许终身,相守白头。

秦夏看出虞九阙正默默出神,这种状态下,一双手却箍着自己不肯撒手,便知晓这哥儿再嘴硬,也还是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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