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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迟迟,总是掺杂着各色的相逢与别离。

然余生漫漫,重逢终有期。

显安这个年号, 最终只存续了九年之久。

距离上一回国丧已经过去了近十载光阴,百姓们对其的记忆早已变得十分淡薄。

但此次,当来自皇宫大内, 连续数十下而不绝的丧钟响起时, 家家户户的哀声却是那样真切。

因为先帝着实是难得的仁慈君主, 就连后来定下的谥号, 也是一个“仁”字。

先帝自在东宫为太子时便以贤德著称, 可惜多年的圈禁生涯到底磋磨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天不假年,年不过四十, 即因病驾崩。

他一生勤政爱民, 因体弱多病, 子嗣不丰, 幸而中宫嫡出的太子格外争气,小小年纪已有储君之相。

显安帝壮年病重,自知大限将至。

他临终前召见了四位前朝心腹,一一任命为辅政大臣,在此四人的见证下写下了传位诏书, 四人其一,便是司礼监掌印虞九阙。

国丧之后,年刚十五的太子登基, 改年号为永康。

永康元年, 盛京南城的和光楼正式迁址。

从玄武街的小二层楼, 搬至了原先青龙街上的太平阁故地。

长乐侯府现在今不如昔,为了维持府上庞大的开销, 据说已经成了京城当铺里的常客,府里的下人也是成批成批地往外放。

在这种前提下, 哪怕秦夏大大方方地压价,长乐侯府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因为太平阁的建筑连带地皮,这等产业轻易没人有本事吃下,除了秦夏,他们根本找不到其它更好的主顾。

而秦夏接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保留原有部分景致的基础上,重新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建。

过去的太平阁,飞阁流丹,绣闼雕甍,如置仙境,一席百两,非权贵不得入。

现在的和光楼,分为东西两处,一侧保留着原有的定价,哪怕是贩夫走卒,亦是座上客。

另一侧则专做贵宾生意,在那里人人都以能订到秦夏亲手掌勺的席面为荣,可惜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

等到了永康六年,虞九阙突然呈上一封折子,称病辞官的时候,秦夏更是带着夫郎和孩子直接四海周游去了,把和光楼留给了高阳和若干学徒。

这也是秦夏长久以来都想做的事,那就是和家人一起,和他上一世一样,在各地走走转转,吃吃喝喝。

他来大雍至今多年,这想法冒出来不知多少次,都因为种种因由没能实现。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孩子长大,虞九阙激流勇退,从朝堂暂时离开,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

再过几年,秦曦就要开始正式接走家里的一部分生意,总有一日,还会定亲出阁,到那时一家人要想再凑这么全,怕是更难。

言而总之,现在不成行,更待何时。

出发之前,秦夏搬出家中某个和店门口相仿的木板,在上面钉了一张简略的大雍舆图,勾勾画画,做了不少标记。

毕竟天下之大,想要靠车马走遍,怕是需要三年五载。

犹豫再三,一家人遂决定,此番先南下,在江南烟雨中酥一酥筋骨。

后去一趟东海之滨,找个海边的镇子住上些时日。

对于北地人而言,南地象征着温暖湿润、富庶安逸,绝对是出游的首选之地。

另外一个原因是,秦曦长到现在,快十五岁了,还从未看见过大海。

虞九阙倒是见过,但那是过去随圣驾出巡的时候,并非悠闲自在的玩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海要看,海鲜也要吃。

这回的路程,秦夏认真规划,既是为了圆自己全家出游的夙愿,也是为了带着夫郎和孩子出去散散心。

尤其是虞九阙,入宫为宦至今,历任三朝,夙兴夜寐日日不得歇,就连有孕时都险些因为过于操劳而丧命。

他称病辞官虽是个幌子,可这些年下来,身子也确实远远称不上康健。

五年多以来,谁都看得出小皇帝对于虞九阙的依赖,假如他是个乱臣贼子,怕是都能将小皇帝架空成傀儡,成为和历史上那些权宦一样,货真价实的“九千岁”。

但虞九阙没有。

他只是恪尽职守,遵循着先帝遗愿,平衡朝堂势力,将司礼监和东厂打磨成忠诚于大雍皇室的一柄剑。

渐渐就连那些最看不上内侍的言官,也挑不出虞九阙的错处,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确为大雍的天下耗费了太多心血。

直到去岁突然传出一桩流言,说是皇上曾有意令秦家曦哥儿入宫为妃,虽然之后没能成真,可这个可能已足够令一批朝臣惶恐。

他们仿佛一夕之间,已经看见了此事成真的结果。

自大雍立朝以来,从未有过正经立哥儿为妃的例子。

宫女得了宠幸,尚可册封,哥儿却绝无可能。

盛京无人不知,督公府的曦哥儿有倾城之貌。

又因虞九阙的缘故,自幼便常进宫,和当今圣上有竹马情谊。

今上登基数载,迟迟未曾大选,现今后宫只有当初东宫的两个侍妾,后位空悬。

秦曦入宫,必得盛宠。

不过小半月的工夫,攻讦虞九阙的折子又淹没了御案,各个都怕他摇身一变成了外戚,一家独大。

虞九阙为此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完全是急火攻心,被气的。

小皇帝对曦哥儿有那一份意思,不是秘密,只是早在一年前就被虞九阙婉拒了,此番多半是有知情人刻意散布的结果。

且不论曦哥儿年纪尚小,对这些压根没开窍,就单说入宫一事,秦夏和虞九阙也决计不会答应。

四九城就是个偌大牢笼,不说为妃,就是为后又如何?

他们如珠如宝养大的哥儿,不是为了送入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伺候人的。

哥儿入宫,亦有违祖制,来日入史册,这是千古骂名而非福气,秦曦担不起。

现今流言四起,试问放眼全大雍,谁敢跟皇上抢人。

秦曦不入宫,往后恐也无法顺利说亲了。

借着这场病,虞九阙索性把折子一递,辞了官职,闭门谢客,以此表态。

他功劳赫赫,地位举足轻重,一番角力之下,终究是皇帝自认有愧,也出于安抚朝臣的目的,朱笔一批放了人。

因而秦夏一说想要举家出游,正经休养了两个多月,养回了些精气神的虞九阙立刻就答应了。

对他而言,与其继续留在盛京城里,偶尔还要应付那些个想要上门打探点什么的昔日同僚,的确还是外面的山长水远更能疗愈身心。

最重要的是,还有相公和孩子相陪。

此次出行,一家人未曾太过于兴师动众,和过去回乡探亲一样,只带两辆车,四个最得力的仆从。

大福和小福留守,搭伙在府中作伴,路程太远,水土变换,不比回齐南县的时候,人受得了,它俩却不一定。

和两只爱宠作别,过完年,正月初七即出发。

路上并未赶时间,遇见感兴趣的小城也会短暂停留,住下休整,走走停停,抵达江南时正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南地的花朝远比北方的更加盛大,进入广陵城,三人便被满目的花儿迷了眼。

道旁、林间的花树,全数挂满了以红绳串联的五彩花笺,是为“赏红”。

来往的行人里,姐儿哥儿们皆以彩纸剪花佩于发髻中,称作“花胜”,也有不少人额外绾以真花点缀,四时花儿齐聚,端的是五色缤纷,团团锦簇。

秦曦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前些日子为着那个流言,他被迫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和光楼都去不得。

一旦出了京城,就像撒了欢一样,舟车劳顿这么久也不嫌累。

到了客栈,秦夏和虞九阙先上楼安顿,他则直接带了两个人上街闲逛。

回来时买的东西占满了丫鬟的手,他给秦夏、虞九阙和自己都买了广陵城最新式样的春衫,还有各式各样剪好的花胜,以及现成的花簪若干。

秦夏和虞九阙自认比不得年轻时,进了房间,收拾好后就上床睡了一觉。

一个多时辰后起来时,就见秦曦已经回来了,抱来一包衣裳让他俩换。

两个当爹的不明所以,但看小哥儿兴高采烈的小脸,只剩下答应的份儿。

除了秦夏只需要换衣裳外,虞九阙还被推去了妆台前坐下,挽发髻,描花钿。

虞九阙原本的耳洞早年间就长死了,后来得了闲暇,一时兴起才寻了人通开。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秦夏紧张得要命,每日都替他用烈酒清洗,说是叫做“消毒”。

自那以后,他的耳饰也多了起来。

只是这些年穿官服的时间远远多于家常打扮,能用上的时候不多,这会儿带出来的就更少。

他闻言看向镜中的自己,过了片刻,镜中身后又多了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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