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贵妃并未追究林钧到底是否入狱之事,只因朱见济,病了。
病的很是有迹可循。
女官秋月把林钧踢了后,当场指定了两个偷师林钧有一段时间的厨子,做了大皇子的新厨师。
两人力求稳妥,当晚上送来餐食,简简单单的一碗小馄饨,味道果然和林钧做得一样,朱见济很是爱吃。
吃完习惯性的还要,小孩子嘛,经过这段时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再要一碗馄饨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可能收到一块儿桂花糕。
结果两个新人刚刚走上职场,还没有摸清楚前任的习惯,直接就大方地又给做了一碗馄饨。
朱见济这下吃香了,吃了第二碗又要一碗,如愿以偿后,直接就吃撑了,紧接着就上吐下泻上了。
杭贵妃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废立太子的关键时刻!
太子可以换!
但是群臣,绝对不会同意换一个病殃子上来!
杭贵妃一咬牙,谎称自己不适,从太医院喊了两个相熟太医过来。
待太医到了,方说是大皇子病了。
杭贵妃一脸肃然,冷冷地道:“现在朝中什么动向,两位应该也知道,你们只管看病,若有半分大皇子生病的消息泄露——”
“听说大同宣府近来很缺民夫,不想家人同去的话——”
一番连敲带打,让两位老大夫面如土色,强忍着给大皇子把了脉,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下笔开单子。
杭贵妃怒极,干脆把两人分开,各在一间房中,分别开单。
待开完单,凑到一起,却发现两个人的方子,不大一样。
成方选的一致,其中药的用量却不一样。
陈太医道:“大皇子虚龄只有五岁,药量宜减!”
林太医表示反对:“急症当下猛药,缓过之后,再减少药量!”
二人一时间争执不下,杭贵妃额头青筋暴突,哪还有昔日美艳的样子!
倒像是地府爬出来的罗刹,只想把这两个老头子一起拖下阴间!
她恼道:“到底用哪个方?用不好,本宫送你们一家去大同!”
陈林二人,立刻指着对方鼻子:“用他的!”
眼见杭贵妃耐性告竭,陈太医趋前一步,躬身道:“请娘娘自行定夺!”
林太医有样学样:“请娘娘定夺!”
杭贵妃手撕了这两个老头子的心都有了!
无耐之下,杭贵妃令秋月又去太医院请了一个老头子过来。
这位却是个摇摆派,一忽说陈太医有理,一忽又说林太医所言也对。
杭贵妃:“……再去请一个,中用一点的过来!”
第四位是太医院的院正,他也是有些惶恐,这杭贵妃是得了什么急症重症了,怎么一连去了三个同僚都治不了!
他到了以后,方知,竟是大皇子病了!
院正觉得,还不如贵妃自己重病呢!
贵妃没了,皇上还有一堆小妃子,提上来就是了。
这大皇子没了,当今可没第二个儿子了!
院正到底是一院之主,还是很担得起事的,他定了定神,指着陈太医的方子道:“老夫以为,此方更佳。”
林太医张口欲言,却被院正阻止。
得了准方,杭贵妃立刻着人去抓药煮药,也不准四个老大夫离开。
四个挤在偏殿一角,压低了声音说话。
林太医眉头紧锁:“大皇子疾病方起,我的方子,可以一次除根,避免后患,院正,你——”
院正摇了摇头:“我问你,你这方子,是不是还有一定可能,攻毒不成,反受其害?!”
林太医表示不服:“我至少七成把握——”
院正再次打断他:“七成把握,你只能用在普通富户家,过贫或豪门皆不可用!”
“过贫,出错便没有弥补机会,豪门,出错葬的是自己小命!”
院正眼神幽幽:“在皇室,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休要提了!出了错,赔的不光是自家小命,还有一家老小!”
林太医沉默了,半晌,他点头道:“确实当用陈太医的方子。”
治表不治里又如何,消了表症,至少这次,是糊弄过去了。
林太医叹了口气,太医,不如改名叫太难!
院正见几人情绪低落,主动问道:“南宫那一位如何了?”
几个太医,同时面露古怪,声音,越发低了三分。
陈太医率先道:“我去时,太上皇十分虚弱,面色苍白,说话无力,摸其脉却强劲有力,只是肠胃虚弱。”
翻译过来就是,饿的!
林太医皱起眉头:“我到时,太上皇已经昏迷,口中胡话不断,还管皇太后叫起了母后,诊脉同样强而有力,尤其心脉,堪比壮牛!”
另一人亦是困惑:“我见的太上皇却是另一种状态,四肢不时抽搐,口眼歪斜,且有口涎流出,脉相却极好,只是心火有些旺。”
四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浮现了一个词——
装病!
若其中任一个太医,此前还只是心有疑虑,那现在一会诊,所有人都确定了——
太上皇,就是装病!
院正叹了口气,老朱家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真病的不让说,装病的不能说!
他表情严肃地看向几名同僚,“记住了,太上皇的诊断,早已做出,不可更改!”
癔症,又名心疾,多虑而生,神思不属,日渐消瘦!
三人纷纷点头,表示都听领导的。
至天明时,大皇子终于安然入睡,几位太医,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晨钟刚好响起,意味着又是一天早朝。
昨天成功废后,今天一上朝,朱祁钰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废立太子之事!
出乎他意料的,竟受到了群臣有志一同的反对!
“太子无过,因何废之?”
“太子乃一国根本,岂能轻易换之?”
“皇上不可!好比盖房,焉有抽掉地基,再塞上另外一块的道理!”
朱祁钰气笑了,陈循,王直,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收了他银子的,反对起来,一个比一个欢!
他也懒得和这帮反骨仔叫劲儿,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朱祁钰看向下方的史官,“记一下,今夏,朕使兴安,携银拜访——”
众臣原本还昂首挺胸,一个个骄矜不已,自诩正义化身,闻言瞬间急了,一个个近乎狂暴地出言喝止:
“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