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都是一愣,廷杖这玩意儿,从太祖那会儿开始,每个老朱家的皇帝上位,一旦开始廷杖,就有些欲罢不能。
没办法,实在太好用了。
想想吧,人无完人,何况是皇帝,下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挑你毛病。
像明宣宗朱瞻基这种劳模皇帝,就一个斗蟋蟀的爱好,没事就被朝臣上书痛批,还给他起了个蟋蟀皇帝的外号。
别的皇帝,那问题就更多了。
有问题,就必然会有硬骨头跳出来挑战皇权。
这些硬骨头呢,多是四品以下,又能面君的,这一批人,也就成了被廷杖的主力。
原因嘛,四品以上自恃身份,一般不主动下场和皇帝撕架。
四品以下,人就多了,所以找皇帝茬的人,还是挺多的。
被找茬,那肯定不高兴啊!
别说皇帝了,就是普通人,天天有人找茬还不高兴呢,远的不说,就说好不容易放了暑假,老妈天天六点叫你起床,谁受得了!
受不了,自然要出气。
就有了廷杖。
皇帝一旦开始廷杖,那就停不下来了——
说朕不好?拉出去打!
这感觉真的很酸爽。
有点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刚巧,朱祁钰上位时间不到一年,还没有使用过廷杖。
众臣立时像是被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开启了全力阻挡的模式:
“皇上!不可!钟同章纶二人,也只是心系社稷!”
“是啊皇上,他们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啊!”
一时间,朝堂上杂音四起,沸沸扬扬。
朱祁钰莫名想起了林钧小说中的形容,几万只鸭子同时开口!
他前天操劳一夜,本就没有休息好,昨天斗了一天地主,劳力劳神,昨晚反反复复也没有睡好,群臣一吵闹,登时脑瓜子嗡嗡地疼了起来。
朱祁钰难受的只想回到龙榻上好好躺一会儿。
半晌,他实在忍受不了,一挥袖子:“退朝!”
朱祁钰闭上眼,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兴安端着托盘,里面是众妃的名牌,等着他翻。
朱祁钰躺了不知多久,终于缓了口气,他睁眼看向托盘,伸出手,指尖却悬在了托盘上方,动也不动。
只要一想到,晚上还不能休息,还要和某位爱妃一起操劳,朱祁钰就打怵。
半晌,他指尖收回掌心,攥紧拳头,“罢了,今天就不要伺寝了。”
晚饭也吃不大下,只进了些清粥,炒的青菜吃了寥寥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嫌弃油腻。
洗漱后早早上了床,不知为何,人却越来越精神。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御史钟同和郎中章纶奏折中的话在盘桓:
“父有天下,固当传于子,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
“上皇君临天下十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也!”
朱祁钰猛地翻身坐起,脸色铁青,双眼睚眦欲裂,“竖子!安敢欺朕至此!”
朱祁钰只觉再不做点什么,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大声唤道,“来人!来人啊!”
刚刚躺下的兴安,外袍靴子都不及穿,一骨碌爬起来,冲到了朱祁钰面前:“皇上!臣在!”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见他只穿里衣赤着脚,头上发髻也凌乱了,心中的怒气,缓了缓,沉默片刻后,森然道:
“着东厂提督毕旺,立刻抓捕钟同章纶二人,刑问——”
朱祁钰顿了下,幽幽道:“是否受朱祁镇指使!”
兴安一惊,皇上,连太上皇都不称了,直呼名字了,他提醒道:“皇上,宫门已经落钥了——”
有明一朝,不光是内外城宵禁,皇宫中,亦是定时落钥,禁止随意进出。
说白了,就是防止有人里应外合,趁夜偷袭皇宫。
朱祁钰抬起眼,阴森森地看着兴安,兴安一个哆嗦,马上改了口:“臣知道了,臣立刻去送信!”
兴安也是急中生智了,待朱祁钰手书了逮捕令,直接在宫门内喊话,得到守门的御林军小旗回应后,趴下身子,把逮捕令,从门下面的缝隙,给塞了出去!
皇令如山,收到皇令的锦衣卫立刻动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两个硬骨头,钟同,和章纶,就被请到了锦衣卫的大牢中!
不得不说的是,吸取了兄长宠信宦官的下场,朱祁钰对以太监为主的东厂,采取的是打压政策。
时任东厂提督的毕旺,就很是平庸。
做事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故而,抓了钟同章纶二人后,立刻就塞了小纸条回禀给了朱祁钰。
已经是半夜三更,朱祁钰终于睡了个好觉。
……
翌日,天还没亮,众臣已汇聚到了奉天殿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毕旺为求不出错,几乎把东厂的手下都出动了。
一路喧嚣,不知道惊动了多少深宅大院!
不少朝臣都知道了钟同章纶被抓之事!
这些知晓内情的朝臣如一汪池塘中的小鱼,迅速地搅动了一池清水。
很快,所有朝臣,都知道了朱祁钰三更半夜送出皇令,抓了两位朝臣之事!
众臣面色肃穆,不少人义愤填膺,太子乃国之根本,储位虚悬,两位官员虽然措辞激烈了一些,出发点却是为国为民!
皇上白天似被众臣说服,晚上竟然翻旧账把人抓起来了!
景泰帝——
气量狭小至此!
一时间,群情激愤,不少朝臣直接就相约,再提立太子之事!
尤其是上次,被朱祁钰贿赂过的臣子们,在废后一事上,被迫保持缄默,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这些人打定主意,一定要从重立太子一事上,找补回来——
谏臣之铮铮,就从我始!
是故,难得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的朱祁钰,一上朝,就撞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群臣!
“皇上,臣请复立太子朱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