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正在夹菜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伸手把两个菜，直接从桌子上端了下来。
邝老爷子握着筷子的手往前探了探，发现再给他一只手也够不到菜后，轻咳一声，对着旁边的爱徒，认真解释道：
“面首呢，这个面就是脸，指的是长的好看的侍女，首是首饰，面首，就是长得好看，负责佩戴首饰的侍女。”
邝老爷子一本正经地道：“你做为公主，是不是很多首饰？都戴在身上的话，又累赘又不好看。”
“这时候你就可以让面首们替你佩戴，你不就可以同时看到所有首饰了，是不是很赏心悦目？”
娜仁公主恍然大悟，她想了想，连连点头：“您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很不错，我回去就养几个面首！”
林钧：“……”
他一口饭含在口中，险些喷出去，最后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咸奶茶，才缓过劲儿来。
林钧眼神怪异地看着邝老爷子，后者得意地挑了挑眉，筷子伸出，筷尖凌空碰了碰——
林钧默默的把两盘菜又端了上来，还往邝老爷子面前推了推。
文人这一张嘴，可真是能颠倒黑白。
娜仁饭量不小，吃的却快，林钧两人感觉刚拿起筷子，她就吃完了。
娜仁瞥了眼林钧，轻哼一声，看着邝老爷子道：“我去给表姐表婶们问个好，等林大人走了，我再来给您请安。”
邝老爷子摸着胡子，笑呵呵地应了：“好孩子，去吧去吧。”
娜仁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钧和邝老爷子两人禀持着食不言之道，不声不响地吃着，慢且斯文。
待二人吃完，一人一杯咸奶茶在手，邝老爷子悠悠地开了口：“你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钧沉默半晌，实在是邝老尚书开口就是唐诗，逼格有点高，他不回一句，有点不够档次，偏脑子里一时又空空如也！
手中奶茶由热变温，林钧也终于想了出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
邝老尚书眼皮一抬，眼里有着明显地惊艳，“看不出来，小哥腹中，竟颇有才华，倒是老夫，落了下乘！”
毕竟，他引用的，是旁人的诗，林钧却是当场现做！
林钧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哼哼，惊不掉你个老头子的大牙！
林钧此时无比庆幸，师兄是于谦，把他带到了大明，后面还有一个清朝的诗词可以借鉴。
邝老爷子惊叹完，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小哥，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暮气沉沉！娜仁公主人美心善，还对你情有独钟，这样的美人，你竟然也舍得往外推！”
邝老爷子连连摇头，看不懂，看不懂啊！
林钧苦笑：“再美，性格再好，也是他族，娶回京中，麻烦太多！”
邝老爷子不以为然：“皇上还有外族进献的美人呢，你个白身，怕什么！”
林钧：“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不信，换到您身上，您会毫不犹豫地娶了！”
邝老爷子哈哈大笑：“这有何难？！”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铜铃，使劲儿摇了摇，片刻后，一个身材健壮，脸色红润的四十许妇人钻了进来。
她穿着蒙古传统长袍，却不像娜仁那样袅袅婷婷，看着很是壮实，五官也平平。
面庞却红润，朝气勃勃。
妇人看向邝老爷子的眼中，满是仰慕，“先生，您叫我？”
邝老爷子笑呵呵地道：“你去给我们的客人，拿点奶皮子来。”
妇人恭敬地应了，转身出了帐篷。
邝老爷子一脸得意地看向林钧：“怎样？”
他主动解释道：“伊娜嘎的丈夫生病去世了，又无子女，她丈夫的兄弟嫌她不好看，不要她。”
“满都拉图就安排她做了我的侍女，结果我在教娜仁读书的时候，她在旁边听着，比娜仁学的还好。”
“此女，无秀，但慧中啊！”
林钧：“……然后您就把人家收了？”
他看着头发已花白的老头子，一脸怀疑。
邝老爷子连咳数声，指着林钧的鼻子笑骂道：“你是对咱们文人的房中之术，一无所知啊！”
林钧：“……”
他就说，邝老爷子，首辅陈循，次辅高榖，一个个老头子，天天四点起床上朝，还精神抖擞的，看来个个都有养生之道啊！
邝老爷子眯起眼，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笑眯眯地道：“怎样，老头子的秘术，你想不想学？想学，就去把娜仁，追回来！”
林钧脸色一正，认真道：“老尚书可曾想过，娜仁是草原上的鹰，把她带回京中，是折了她的双翼！”
“她能和其他官家夫人交际吗？她愿意整日住在后宅吗？说句不好听的，京中后宅，大部分女子的生活，可比草原枯燥多了！”
这次轮到邝老先生沉默了。
半晌，他点了点头，“是我想的浅了。”
顿了下，邝老爷子抬头看向林钧，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哥还有这般侠骨柔情——”
“你真是一个宝藏，每多了解一些，就让我惊叹一次！”
林钧厚着脸皮接了赞美：“老爷子，那房中之术？”
邝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当然是没有了，林大人！”
明白是一回事儿，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儿！
邝老爷子，还是更向着徒弟一些。
林钧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倒也不急。
邝老爷子不给，他还有陈老爷子，高老爷子和于老爷子呢！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伊娜嘎带着奶皮子回来了，这玩意儿，得现挤的牛奶才能煮出来，后世加工过的牛奶，煮熟了不过薄薄一层，算不得奶皮子。
林钧拿起一块，掰成两半，一半放到了奶茶里，迅速化掉，奶香顺便浓郁了几分。
一份空口吃了起来，又软又香，入口即化，就像是忘了放糖的大白兔奶糖。
伊娜嘎十分识趣，送来奶皮子就退了出去。
闲话说完，邝老尚书，直接把话题引到了正事儿上，“现在朝廷上情况如何？景泰帝，还在为了立储之事，为难众同僚吗？”
林钧眨了眨眼，“现在的皇上，是太上皇了，年号天顺。”
嗯，他离京前，小朱同学的新年号也出来了，依然和历史上一样，名为天顺。
邝老爷子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啊？又又回去了？！”
这才几天，满打满算，景泰帝坐上皇位，还不到一年呢！
林钧点了点头：“太子也复立了。”
邝老爷子下意识地问道：“那景泰帝呢？”
林钧耸了耸肩：“住南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