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大雪弥漫的气味似乎越来越近,
裴朝朝身体快过大脑,下意识把手往回缩,脚尖也微微挪动了下。
那一边,白辞注意到她这动作。
她这动作看起来有点像被吓到了,条件反射要躲起来。
她本身长相就人畜无害,漂亮得毫无攻击性,又眼盲,作出这动作时,就显得格外可怜。
可怜?
这个词滑过脑海,白辞突然觉得觉得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顺了点。
每次见到裴朝朝,都是他吃瘪,分明她只是个弱小如蝼蚁的凡人,而他身份高贵,甚至可以轻轻松松捏死她,千不该万不该是他被她挑起情绪,而她还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模样。
这样可怜无措的姿态,才是她该露出的样子。
白辞甚至生出一点隐隐约约的,报复的快.感。
他指尖一动,用灵力隔空拽住她手腕,不让她继续把手往回收。
另一边,
裴朝朝被他这样一拽,立刻又回过神来。
她脚尖挪动的动作也跟着顿住,垂头看见自己的手,突然觉得好笑——
她刚才是下意识把薄夜当作幽山帝君了。
即使薄夜和幽山帝君长相不同,身上的气息也不同,但是他们身上那种温和的感觉太相似了,给她带来的感觉也太相似。
往日在天界时,
有一次,她把幽山帝君亲手为她栽种的灵草送给了别人,然后被幽山帝君发现了。
那时,幽山帝君叹了口气,语气包容无奈:“朝朝,那灵草是送你定情的。”
彼时她敷衍道:“你很在意的话,我就找他要回来好啦。”
幽山帝君温和笑道:“好。”
而后好几个夜里,他把她禁锢着,弄得她声音都嘶哑不成调了,却还一边强势地诱哄她和那人传音,一边咬着她耳垂低声说,朝朝什么时候把东西要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停下来。
那时裴朝朝才知道,幽山帝君表面虽温和,但实际占有欲很强,是有一股子疯劲刻在骨血里的。
再后来次数多了,
裴朝朝就学会这类事情都背着幽山帝君做了。
幽山帝君弄得她并不难受,但他有时候实在太疯,即使不难受,也总给她一种下一秒要被弄死的错觉。
她捏了捏掌心的洗髓草,觉得这种本能反应很有趣,下次再出现时,她该记得对抗这份本能,那会更有趣。
更何况,薄夜并不是幽山帝君,她更没必要藏。
而且——
她很喜欢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
那一边,
白辞还用灵力隔空拽着她手腕。
裴朝朝能感受到薄夜的气息又靠近了点,但却装出什么也没感觉到的样子,她顺着白辞的动作,放松手腕,然后又朝他摊开手,露出掌心的洗髓草。
她另只手轻轻碰了下手腕,像是触碰了下白辞禁锢着她的那股灵力,语气疑惑:“白长老?”
她又露出另只手里的神仙玉,笑道:
“白长老()?(),
您刚才借我的灵力已经够了()?(),
不用再给我传灵力啦?()_[(.)]???#?#??()?(),
您自己留着就好。”
她语气很无辜()?(),
好像真的以为白辞隔空用灵力拽她手腕,是为了给她送灵力。
短短一句话,似乎又把两人之间的地位调了个个。
白辞几乎要听笑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眼色?
他都怀疑她是故意膈应他,但是她满脸天真无辜的样子又太真实,应该只是因为她出身于偏远村落,不知礼数到令人生厌罢了。
他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拽她手腕,冷嘲道:“你拿神仙玉吸收的那点灵力,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斜斜睨了下她掌心的洗髓草:“不是非要说借了我的灵力,要把这草药拿给我当报酬吗?你手缩回去干什么,怎么,难不成这时候又担心送你草药的人要不高兴了?”
白辞很高傲,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有种世家子弟特有的高高在上感。
他并不寡言,尤其是撕下那张世家独有的虚礼面具后,讽刺起人来,尖酸的话层出不穷。
裴朝朝看着他,发现他眼睛是很清贵的丹凤眼,眼皮很薄,又因病,眼尾有点薄红潋滟。
光是这双眼睛,就显得他人很漂亮,很倨傲,像名贵带刺的高岭之花,但周身那股病气,又总让人想催折他。
裴朝朝骨子里的作恶欲让她有点跃跃欲试。
她捏了捏指尖,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白长老,我仔细想了想……”
话说到这时,
她察觉到薄夜的气息更近了。
她恢复记忆前,确实也实打实当了十几年盲人,现在又恢复了记忆,五感敏锐程度已经不比修行之人差,几乎可以凭借气息判断距离远近。
她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确认了薄夜现在肯定能听见她讲话。
于是她舔舔唇,故意道:“这株洗髓草很珍贵,送我这株草的人也很珍贵,我如果为了自己的利益,拿它和您交换,那我是不是有些太辜负——”
她话音未落,白辞直接气笑了。
他又生气,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掌控感,好像一直以来被她主导着交谈节奏,但这次终于被他抓住了一点步调,她这样的人很少接触到洗髓草这样珍贵的药草,果然会舍不得。
洗髓草虽然珍贵罕见,但于他来说,要找到另外一株,只不过就是多费些心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换做以往,他也断然不会和一个下等人抢东西,自降身份。
但看着裴朝朝这模样,他心底压了一口气,就是要和她对着干。
他手指微微动,用灵力隔空一根根扒开她手指,居高临下道:“裴姑娘,已经承诺好的事情哪有那么好反悔?”
裴朝朝手指微蜷,似乎想要对抗他那股灵力,
但是她只是凡人,根本无力对抗,整个人都显得可怜极了。
连鼻尖都有点微微泛红,即使蒙着眼睛,也能看出她现在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白辞盯着她,倨
傲锋利的眼尾终于有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有种出了口气的爽快感。
他动作放得很慢,
看着她这模样,
终于又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出尔反尔的下等人抢。
正要收回手,
然而下一秒,
一股极为强烈的灵力措不及防落下来,直接把他那股灵力挡了回去。
下一秒。
一股威压压下来,紧接着,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挡在裴朝朝身前。
这人白发雪肤,长相漂亮而安静,气质温和又有点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像是凛冽冬日里的絮絮白雪。
他身上的威压感和江独琼光君打架时所带的那种威压感也不相同,
江独和琼光君的威压感,是在打架时带出来的,更类似于危机预警,预示他们要出手打斗了,
而薄夜的威压是身上强大的修为所带来的,不会让人感到危险,但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
薄夜挡了下白辞那股灵力,随即微微回身,又用了点灵力,远远地,把稍远处打得激烈的江独和琼光君压制住。
下一秒。
又有几位长老也从议事殿赶过来,几位阻止江独和琼光君继续打,其余长老开始疏散弟子们,宣布改日再测灵根。
裴朝朝远远听见这些动静,心说那怎么行。
灵根可以不测,但她今天一定要碰到水晶球。
她心里这么想着,但依旧兢兢业业装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
毕竟毫无灵根的瞎子,对现在的场面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现在天界的神仙们还看着她呢,
就算马上要报复天界了,但要做就做得措不及防,在真正碰到水晶球之前,不能让仙界人察觉到异状,再有机会动手脚。
她旁边,
白辞招式被挡回去,捂嘴咳嗽了一阵,然后才掀起眼皮打量薄夜。
薄夜深居简出,宗中也并非所有长老都见过他,白辞本为客卿长老,也是醉心医术不理其他宗中事务的,所以并未见过薄夜。
他感知到薄夜修为很高,但并没什么别的反应,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面上是世家式的虚伪礼仪:“阁下是?”
他话音一落,
裴朝朝像是才后知后觉感知到有人过来,她抬手往前探了探,指尖轻轻碰到薄夜袖口,然后语带试探:“薄夜?”
薄夜其实并不习惯和人有什么近距离接触。
感觉裴朝朝碰到他袖口,他动作微滞,然后瞧见她微红的鼻尖,又觉得心软。
他主动揉了揉裴朝朝头发,动作很轻,像个温柔的长辈在安慰小辈:“嗯,是我。”
裴朝朝闻言,没有出声,维持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薄夜又隔着袖子把她掌心合拢,让她把那株洗髓草包进掌心,温和哄道:“送给你就是你的,别人拿不走。”
这时候。
白辞轻轻哼笑了声:“原来是阁下送给她的。”
薄夜闻言,也不生气。
他微微弯身,继续和
裴朝朝说:“今天出了一点意外()?(),
测灵根推迟了4()?4#?#?4()?(),
有长老在疏散弟子()?(),
你向着北边去()?(),
可以跟着大家一起离开这里。”
裴朝朝很乖觉地点头。
薄夜又在她掌心放了一缕灵力,帮她指引方向,然后才轻声说:“去吧。”
裴朝朝这时候就表现得很听话,见薄夜这么说,于是就跟着那灵力指的方向挪动步子。
她一走,
薄夜才侧目看白辞,很平和地回白辞刚才的话:“白长老若很需要,我可以再种一株送给你,无需和一个孩子抢。”
白辞闻言,觉得荒谬极了,什么叫他和裴朝朝抢?
那股荒谬要转化成怒气,但转化完成之前,他鬼使神差瞥了眼裴朝朝。
与此同时。
就见裴朝朝顿住脚步。
她似有所感,也在这时候回头,紧接着朝他灿烂一笑,哪里有刚才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就是故意挑衅他!
白辞那股怒气一下就转化完成,胸口起伏,喉咙口都有股腥甜血味。
他眼神泛冷,刚要出口刺薄夜两句,
然而这时候,
就见远处的裴朝朝对他比口型:我决定和您交换一样您更需要的东西。
白辞火气都快蹿出来了,
他盯着裴朝朝,指尖无意识敲击轮椅,没有回应。
那边裴朝朝也不在乎他回不回应,
她又朝着他比口型:作为交换,一会儿如果我受伤了,给我治伤。
白辞看她这副自顾自往下讲的姿态,怒火彻底绷不住。
他阴着脸,怒极反笑,想说你用什么东西和我交换?也配我给你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