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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赠妾60(1 / 2)

第60章赠妾

王姮姬愣了刹那,迟钝地回过头。杀了二字轻描淡写,浑如家常那样简单。

巨大的陌生感充斥心头,令人神惊肉跳,肌肤激灵灵起了一层寒栗子。

“你认真的?”

郎灵寂不屑,那副清冷的样子譬如桂树生于山巅,上为甘露所沾,下临不测深渊,无声之中已然给出了答案。

某些事情,不宜点得太透。

唯一确定的是他对许昭容没什么感情,或者有感情但能随时牺牲掉。

王姮姬撇撇嘴,这么做虽然如了自己的愿,也侧面透露了他的凉薄,护了多年的爱妾竟说废弃就废弃。

这不禁令人猜疑,郎灵寂对许昭容有一丝温情结局尚且如此,倘若有朝一日轮到她,又是怎样惨烈的结局?

在这乱世,若想好好活下去,最重要的是“有用”——无论自己本身很能干,还是有被利用的价值。

她一个深闺中姑娘又抱病多年,显然不属于前者。于是爹爹临终前将琅琊王氏家主的名头扣在她头上,无论朝代怎么更迭,她对于政局都绝对“有用”。

爹爹或许没指望她走出深宅大院,带领王氏成就一番宏伟事业,但只要她戴着王氏家主的头衔,便永远不会沦为无用之人,遭到抛弃与戕害。

这年月真情能值几斤几两,唯有实打实的长期利益交换关系方得牢固。

她方参悟了爹爹的良苦用心。

爹爹用王氏的前程去赌她的后半生,幸福喜乐不敢说,至少性命无忧,衣食暖足,表面活得风光体面。

至于王氏的未来,以及整个家族在越来越集权的皇族下的生存问题,爹爹悉数托付给了王戢和郎灵寂。

王戢勇猛非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王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而郎灵寂平素不好臧否人物,清净寡欲,往往是处柔守慈,心机之残酷藏于本性深处,在关键时刻透露出来。

这二人一刚一柔,可为她的保护伞,可护琅琊王氏百年之内的族祚流传。

王姮姬第一次意识到王家和郎灵寂之间关系复杂,千丝万缕,要斩断难上加难,并非能以简单儿女情长概括的。唇亡齿寒,郎灵寂和王家互为唇和齿。

正思忖间,耳畔传来他空白而冷漠的嘲讽:“放心,我比你讲信用。”

王姮姬回过神来,五味杂陈,“你要帮着我家,教我,告诉我,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你喜欢谁我当然不管,你纳多少妾我都不管,但妾室……”

他打断,“废话就到此为止吧。”

谈情说爱的没意思。

情与爱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剂品罢了,有了锦上添花,没有却也行。

王姮姬一噎,他好像天性凉薄禁欲,眼睛里只有利益和事业,说他“爱”许昭容,倒玷污了他的清高了。

这样的人若去经商或教书还好,入了漩涡似的官场,真是可怕,有高度凝聚的心力和城府,源源不断纵横捭阖。

他会规划,肯下功,拎得清,舍得下,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设计可行的路线,不动声色地获取。

而且这样的人,常常做壁上观,隐藏在暗处,像世族牵着一根傀儡线控制着皇帝一样,控制着世族。

她确实正面不是他的对手,但可以缓而图之,借他的力量为己所用。

“你总说我的话是废话。”王姮姬沉着嘴角轻喃了句,“那我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她确实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前世她的话很多,时常黏着他,但那样的小女儿行为根本没意义。

郎灵寂见她仿佛有点委屈,随即又听她续续夹枪带棒地道,“把家主的话当废话,这就是您所谓的‘以王家为第一顺位’?”

他哂,果然,王姮姬是什么人,天生贵女,跋扈傲慢,目无下尘,怎会在言语上吃亏,受什么委屈。

郎灵寂微笑,道:“好,家主您的话,我以后都白纸黑字记下来,挂在书房里日夜诵读。”

王姮姬寒声,“那倒不必。”

二人话里机锋,暗戳戳地火拼着,一个比一个傲慢,谁也不肯服软。

良久,才回到许昭容这一话头上。

对于轻纵许昭容和许太妃这件事,郎灵寂给出的解释是事出有因。

刚才叫许昭容她们离开,是不想在厅堂里丢人现眼,任妇人撒泼。况且王姮姬欲达成的目的,明火执仗也做不到。

根据契约他会一直向着王家,王家的事和她的心愿他都会在能力范围内办好,直到两家不再合作的那日。

她自己也说了,王章将偌大的琅琊王氏托付给他,给他掌握中枢的权力,他不能光拿报酬不办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所以,别总怀疑他。

王姮姬听罢却仍半信半疑,目光带刺,“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害得她担忧了许久,以为琅琊王氏要被两个寒门妇人欺负得颜面扫地。

郎灵寂风清月白,施施然反道,“你给我机会解释了?拂袖便走。”

他追来,便看见她要跳湖。

她真是不讲理,和前世一模一样。

王姮姬只求除掉眼中钉肉中刺,无论将许家那二人发卖还是杀了。

“你该早点和我说明白,我作为家主有权知道全部计划,否则会担心。”

郎灵寂,“现在说明白也不晚。”

他的本意是让她来当甩手掌柜子,他自己料理好一切,毕竟许氏二人原本是他那边的亲戚,给王氏带来困扰是他的失职。没想到她还非要插手了。

王姮姬暗暗忖度,郎灵寂现在就是她手上一把最锋利的剑,虽然她自己也时常被这把剑威胁,但指向旁人的时候又快又准。

对于那些欺负她、欺负琅琊王氏的人,她不介意用这把利剑斩杀。至于日后如何不反受其累,再想办法。

反正她身陷囹圄,和离不得,不合作也得合作,不讲契约也得讲。

既如此,莫如好好运用这把利剑。

“你帮着王家就好。”

王姮姬微微阖上眼,撑肘在鹅颈长廊边体味着夹杂雪花的西风。

郎灵寂漫不经心触着她的发,眼底俱是深沉暗意,落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拂拂她的脸,提醒她该回去了,老在寒风里容易生病。

“当然。”

……

许太妃惴惴不安。

这一遭功败垂成,非但没能搬倒王姮姬,还被反咬一口,不禁令人有种深深的不祥的预感,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临走前王姮姬睨她和昭容的目光很怨毒,宛若夹杂了刺骨的冰碴,无形中把人戳烂。她们姨侄俩落在王姮姬手中,定然得不到好下场。

她是官眷贵妇,好歹有许氏照着,昭容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一旦被王氏问责,恐怕被折磨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琅琊王氏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的,作为西晋以来的第一豪族,他们有绝对的手段和能力剥削别人而湮于无形。豪门的肮脏手段,她这些时日也见识了一二。

许太妃左思右想,涌上些悔意,当初真不该听昭容的和琅琊王氏彻底闹翻脸,现在这烂摊子该怎样收拾?

螳臂挡车,不外乎如此了。

上次和王家抢地时,郎灵寂毫不犹豫牺牲了许家,罢免了兄长。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王姮姬又咬死了要追究到底,郎灵寂若善罢甘休才怪。

毕竟他的孝顺三份实三分虚,按照所谓的合作关系,他只将王氏一家捧上神坛,事事听从那王姮姬的摆布。

许太妃带着许昭容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被王氏算计了。每日在惴惴不安中过活,警惕着王宅内的风吹草动。

等来的却是十分意外的消息。

半日后,郎灵寂忽然传话来说,要纳许昭容为妾室,落定户籍签死契的。

妾室不算完全脱离贱籍,起码在琅琊王氏这里不算。若想在王氏为妾,就得以奴婢身份,身契握在家主和主母的手中。

很不巧,琅琊王氏的家主和主母是同一个人——

王姮姬。

她一人大权在握,既管朝政又管内宅。

但好在妾是郎灵寂纳的,以后昭容要侍奉的夫君也是郎灵寂,王姮姬只是占着大婆的名头。

许太妃喜出望外,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叫侄女熬出了头。看来悍妇到底没管住丈夫,有情人命中注定相守。

她略有激动地对许昭容道:“姨母曾托雪堂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看来他还没忘。你以后要侍奉夫君,谨言慎行,尽量少与王姮姬正面冲突。只要握住了雪堂的心,琅琊王氏就不敢把你怎样。”

许昭容虽怀有隐忧,也被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玉颊微微晕红。

郎灵寂她真的很喜欢,从年少相见的第一眼就喜欢,风华无双一身清隽,与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全然不同。

她出身低微些,被旁人捷足先登,占走了正妻的位置。而今,凭着她的努力,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给她们送来纳妾文书的大人,自称桓思远,是位贵气非凡的高官。

许昭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桓思远道:“怎么样,二位考虑得如何?签与不签速速决定,过这村没这店了。”

许太妃还在为许昭容争取脱离贱籍的机会,桓思远摇头否道:“这都是王家的决定,本官做不了主,仅仅是来送信的。若有疑议,还请问询当家主母。”

许太妃撇了撇嘴,可不敢让侄女去见王姮姬。那女人本就针对昭容,主动送上门去,说不定到手的妾室位置没了,好事也变成坏事。

“不了。多谢大人。”

只要当了琅琊王氏的妾室,挤进这门第,不愁日后雪堂不为昭容落定良籍。

许昭容暗自奇怪,纳妾本是王家的家务事,为何让一个外姓官员插手?

身边小厮提醒道:“咱们姑爷和桓大人是故交,关系好得很,时常互相托付。”

许昭容听了才宽心,在纳妾文书最后一页的死契上,印下自己的红手印。

这其实和从勾栏买瘦马的章程差不多,主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写的“王姮姬”,清骨有力,显然出于男人之手。

身契另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许多字,她却一概不认识。勾栏老鸨教琴棋书画,教取悦男人,却从不教诗书识字之事。

许昭容只认识郎灵寂的字,以前像模像样画过他的帖,王姮姬三字就是他写的。想来王姮姬死不同意纳妾,表兄便自作主张拟了这封文书来,代替签字了。

她心中羞涩又欢喜,表兄这样在意她。

“好了。”她道。

桓思远拿了身契在手,端详了片刻,打上本府戳记,道:“行,等信吧。”

他逡巡的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停留片刻,别有意味,最终啧啧道,“真是美人呐,怪不得,怪不得。”

许太妃自然知道自己侄女花容月貌,否则郎灵寂也不会甘愿冒着得罪琅琊王氏的风险纳她为妾,被这样像挑瘦马似的打量很不舒服。

许太妃下意识将许昭容挡在身后,道:“大人谬赞了。”

桓思远又嘿嘿笑两声,热不热冷不冷的,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听着有几分膈应。

“好好的吧。”

许昭容心脏砰砰乱跳,甚是紧张,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恍然在美梦中,虚幻不真。

有郎灵寂在她不怕任何人觊觎,哪怕眼前人的官位再高。

她终于找到了遮风挡雨的场所。

许太妃觉得桓思远意头不善,匆匆结束了谈话。

几日来,许太妃把许昭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怜备至,帮她养头发,备首饰,二人甚至同寝而眠半夜欣喜地窃窃私语。

许昭容终于要出嫁了。

纳妾按理说没有洞房花烛,每每却有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送到她屋里,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完全是她从来没穿戴过的。

这八成是暗戳戳地送嫁妆,闺女出嫁前都会收到嫁妆的。琅琊王氏果真富得流油,随便从指缝儿漏出点油,都是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

洞房花烛那日,许昭容精心打扮,身披锦绣喜服,蒙着桃红色的盖头欢喜万分地在新房中等着。

一顶软缎小轿过来接她,瞧着徽记是王氏的,外表甚是华丽精致。

许昭容不知为何要别院而居,大抵是表兄觉得王姮姬泼辣,远远地躲了开。

许太妃含泪将她送上了喜轿,道:“住到别处去也好,你们夫妾两人过自己的日子,免得受豪门的肮脏气!”

许昭容亦动容,最后跟姨母抱了抱,便坐上喜轿离开琅琊王氏。

落脚,到了一处十分陌生的宅院。

她却忽然被告知,要赠予给县令为妾。

文人雅士,互相赠妾,原属寻常。

中书监大人将她赠予了县令陈大人,也就是一开始在勾栏中觊觎她的那脑满肠肥的官老爷。

她今夜要服侍的人是县令陈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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