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正合刘知心意，他自无不应的。</p>
刘知那一书箱的画被方文林抱回卧房放置，堂屋撤了茶水，重新摆上席面。</p>
席间方文林提了一嘴上次去书院没找着他人，这次辛苦刘知跑这一趟，都没法赶回去与家人团聚云云。</p>
不想刘知却是故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的。</p>
十六岁的秀才到底也还是个少年人，抿了一口米酒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次回家其实不是什么急事，是我家爹娘给我说了一户人家，想着让我回去结亲……可我现下学业未成，又、又……”</p>
说到这里他的脸颊更红了，“又无心那事，便推了，可我爹娘却觉得是我没看上那户人家，正准备相看其他人家，我、我说不动他们，便只能先跑出来躲一段时间了。”</p>
这是人家的家事和私事，旁人不便多说，但调笑两句倒是可以的，至少云澜看这纯情小模样便忍不住逗上两句。</p>
“哎，那可不一定是躲开了，说不定最后在我们这边觅得良人呢。”</p>
这下刘知的耳朵也红透了，呐呐不知言语，只一个劲儿的闷头抿酒，看得云澜更可乐了。</p>
自此刘知便以客人的身份在方家住了下来，那日正是腊月二十八。</p>
而方家来了一位秀才朋友暂住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p>
……</p>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p>
这日云澜比方文林还要早醒，等方文林睡醒的时候，云澜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p>
“醒了，快点穿衣服，米粥早就凉着了，你赶紧喝两口我们出发。”</p>
其实方文林并没有晚起，甚至比往日还醒的早了些，但云澜显然对今日祭祖事宜格外重视，昨晚便很晚才睡着，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来主持相应事宜。</p>
“你快别磨蹭了，咱爹娘都等急了。”</p>
云澜这个儿媳妇比他方文林这个亲儿子还上心，让方文林既熨帖又高兴，一扔衣服就想先拉着人亲近亲近。</p>
可惜，现在的云澜是半点不惯着自家汉子，一掌就给推开了，“你起不起？”</p>
方文林赶紧拿回衣服讨好地笑笑，再不敢造次。</p>
……</p>
方文林的父母合葬在清河村的公共墓地里，这里是一片山坳，初冬的雪一层层积在里面，连呼啸的北风都在这里收了声。</p>
云澜和方文林来得最早，是第一个来祭祖的，故而这会儿只有方家的人。</p>
乔胜几个汉子拿了铁锹在前面铲雪开路，覃迎春几个女娘则是抱着贡品走在后面。</p>
大雪深厚，掩盖了不少坟冢，即使是露出来的墓碑上面所刻所写也被经年累月的风沙所磨灭。</p>
但方文林却可以从这些大同小异的坟冢当中准确无误的找到葬着自己爹娘的那一座。</p>
到了这里，云澜同方文林一起清扫掉坟冢上的积雪，墓碑上模糊的字迹之前已经重新修补过，故而这会儿看着还很清晰。</p>
摆上酒肉瓜果，点燃香烛，两人一同跪拜磕头。</p>
磕了头云澜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着这个跪姿恭恭敬敬地一张一张烧纸钱，一边将纸钱投入火堆里一边和方文林的父母说话。</p>
“阿爹阿姆，您二老在那边过得可好？应该是好的吧，我和大林子上一次给您们孝敬了好多钱过去呢，这次又带了许多过来。”</p>
“您们别节省，该吃吃该喝喝，我和大林子赚了好多银子呢，是银子哦，不是铜板。”</p>
“我看这里还有好多叔伯婶子阿爷阿奶的，您们该也是不寂寞的，没事呢就多和他们打打牌九唠唠嗑。”</p>
“大林子有我帮您们照看呢，您们就放心在那边好好享福，哦，对了，我和大林子在镇上开了个铺子，开春还要养好多鸡。”</p>
“嗯……养鸡的想法是我提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您二位在天有灵多保佑保佑我哦。”</p>
“我们家还盖了新房，不是上次和您们说的那个，是又盖了几间新的，现在我们家可是村子里最气派的了。”</p>
“大林子出息，将您二老挣来的地给弄回来了，不过我们俩已经有了新房，那块地就暂时留着，待以后再看作什么用，您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托梦给我和大林子啊，自家人，别客气。”</p>
“大林子现在可厉害了，不仅长得又高又大，是清河村最俊俏的汉子，还交了好多朋友，有商人也有读书人甚至还有当官的。”</p>
“他对我也很好，辛苦打来的皮草会留着给我做漂亮的大氅，红色的，当然我也给他做了一件，是蓝色的，我觉得也挺好看的。”</p>
“他还专门给我布置了一间小书房，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大林子也会读书识字呢，算是半个读书人，唔，这个好像之前和您们说过，不过没关系，这是好事，我多说两遍，您们也多高兴几次。”</p>
“他还总是给我带花回来，大林子之前在山里还给我采了一株特别好看的兰花回来，您们喜欢兰花吗？很漂亮的，下次过来我也在您们这里种一株怎么样？您们要是不喜欢兰花喜欢别的也可以托梦和我说，我和大林子去给您们买。”</p>
“还有啊……”</p>
云澜就这么跪在冰凉的地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全都是他和方文林之间的各种琐事，说的多了思维就有些跳跃，一会儿说村子里的事，一会儿又说山里打猎的事，纸钱烧了多久他就在那里说了多久。</p>
方文林跪在他的旁边，不插话不打断，只温柔地看着云澜碎碎念，也不知是不是香灰迷眼，他竟有热泪盈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