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p>
几息之后。</p>
妃翎壮着胆子推开门，踉踉跄跄走入了某个船舱内。</p>
映入眼帘是两名灰衣老妪，正在照顾着一位妆容华贵、皮肤白皙的紫袍贵妇，贵妇虽也上了些年纪，但从她的眉眼和鼻骨便可看出……</p>
年轻时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p>
听到妃翎进门的声响，贵妇头也不抬，仍然享受着两位老妪在给她摆弄朱钗的伺候。</p>
“回来了。”</p>
“婆婆……”</p>
妃翎不敢迟疑，进门便弯腰作揖，这是尊卑有序应有的礼节，可一想到方才陈幸不怒自威的语气，她的动作显得有几分僵硬。</p>
“瞧你这样子，慌里慌张的，身为圣女一言一行都要被人用放大镜打量……”</p>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心若冰清天塌不惊。”</p>
紫萱婆婆一边口头教训着圣女，一边挑选乌膏丰唇。</p>
常言道：年少爱美老来俏。</p>
别看紫萱婆婆一把岁数了，无论到哪里都是光鲜亮丽，而这一次她打扮得格外卖力，甚至动用了某些珍藏已久的首饰和梳妆。</p>
原因无他，再过几日木龙船靠岸。</p>
她便会以长老身份回归百花山，将她在群岛收获的诸多珍奇异宝一一献给宗门，可谓是大功一件。</p>
尽管损失了一些人手，但只要她和妃翎这个圣女在……</p>
相信百花山主和其余长老也不会怪罪下来。</p>
此刻，紫萱婆婆在满心期待着山门弟子夹道欢迎，荣誉而归的盛大场面了，殊不知她已经大祸临头。</p>
“说吧，陈幸那小子态度如何？”</p>
“瞧你这副样子，该不会是吃了个闭门羹吧？”</p>
妃翎面色愁苦，秀眉紧蹙，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p>
这让紫萱婆婆心生疑虑：“难不成你临阵脱逃？连和陈幸说话的勇气都没有？”</p>
“也非如此……”妃翎摇了摇头，额头冒起香汗。</p>
“那到底是如何？你在这支支吾吾，成何体统！”</p>
紫萱婆婆一恼怒，连带着两名伺候她的老妪也吓得半死，谁不知道这女夜叉毛病又多脾气又大？</p>
上两个侍奉她的人，已经被沉到海里面喂鲨鱼妖兽了。</p>
“婆婆，还望您恕我无罪。”</p>
此话一出，倒是激起了紫萱婆婆的疑心，她是从小看着妃翎这妮子长大，圣女之位也是她与几名长老一同搀扶其坐上的。</p>
而在紫萱婆婆印象里，妃翎向来是性子冷傲，今天怎么一改常态……</p>
做起了小女儿状？</p>
“说吧，老朽这一把骨头，还不至于刁难你个女娃娃。”</p>
“多谢婆婆。”妃翎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了方才在船头上的见闻，尤其是段玉和陈幸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p>
紫萱婆婆越听，眼睛就越是眯成了一条缝。</p>
“呵，这金银山的弟子连尊者都不是，脾气倒是有了几分门主的样子，马太上还真是教子有方。”</p>
“回头，我一定向他好好夸赞一番。”</p>
紫萱婆婆阴阳怪气了几句段玉，却也不敢发作，毕竟她还要借着木龙船返回百花山，现在得罪了马太上，只会适得其反。</p>
“对了，这陈幸对你态度如何？”</p>
“他可接受了你的道歉？”</p>
抛开段玉不谈，陈幸的态度才是紫萱婆婆关心的重点。</p>
尽管，她内心对于陈幸充满了羡慕、嫉妒乃至于怨恨，但无法否认的是，人家已经贵为王境，与众尊者是云泥之别了。</p>
“这……”提到陈幸，妃翎脸色忽明忽暗，两只粉玉般的小手也攥成了团，使得锦绣裙摆也泛起褶皱。</p>
紫萱婆婆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p>
果然，妃翎刚一开口就让她大惊失色。</p>
“婆婆，他说，他说……”</p>
“要百花山把您交出来，此事才能作罢。”</p>
“否则，无论镇北军还是苏家，都将与咱们不死不休。”</p>
话音未落，妃翎已是哭得梨花带雨。</p>
也不知道是心疼紫萱婆婆，还是兔死狐悲装给她看。</p>
霎时间，紫萱婆婆原本妖艳秀美的妆容一下垮掉，身子一斜，导致给他化妆的老妪都抹坏了乌膏。</p>
只见紫萱婆婆唇角到下巴上，留着一条细长的长印。</p>
那模样竟和商河的幽魂厉鬼差不了多少。</p>
也不知道刚刚谁说，什么时候都要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现在天还没塌……</p>
她就已经受惊了。</p>
“你……说什么？”</p>
“婆婆。”妃翎被紫萱婆婆外放出来的尊者气息震得难以站稳，一不小心，便跪倒在地了。</p>
别看她贵为圣女，可是百花山谁人不知……</p>
这个圣女名头是紫萱婆婆一手安在她身上的，连同小命也捏在这贵妇手里，万一对方盛怒之下，祭出响月狐让她命丧当场，妃翎也根本无法招架。</p>
啪嗒。</p>
前一秒还盛气凌人，打算找金银山秋后算账的紫萱婆婆，后一秒就腿脚发软，一只手强撑着梳妆台才勉强不倒。</p>
从紫萱婆婆紧缩的瞳孔和满脸褶皱里只能看出两个字……</p>
恐惧。</p>
她是真的怕了陈幸这个愣头青。</p>
假如能侥幸回到汉煌国，紫萱婆婆还可以拜见百花山的王境长老，求他们出手相救。</p>
但现在……</p>
放眼望去，整个木龙船上最为强悍者便是陈幸。</p>
对方要自己死，她还哪有可能活？</p>
“陈，陈幸真是这么说的？”</p>
“千真万确，婆婆。”妃翎含着泪点头，小心翼翼搀扶起了紫萱婆婆，生怕对方一怒要她也跟着陪葬。</p>
果然，紫萱婆婆脸色阴晴不定，整个人瞬间苍老了数十岁。</p>
更准确的说，是妆容花掉，恢复了她这个年龄本来应有的枯槁面貌，竟比身旁两名老妪还要沧桑不少。</p>
“我命……休矣。”</p>
紫萱婆婆沉默半晌，终究奄奄一息地摇了摇头。</p>
“本以为陈镇北已经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没想到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这儿子性子也是睚眦必报。”</p>
“不过倒也正常，我在鬼岛上想借持骨上人一事置他于死地，就怪不得别人活下来，要拖我下水了。”</p>
紫萱婆婆脸上流露出苦笑，也不知道这话是否真心实意。</p>
“婆婆，要不……您亲自求见陈少侯一面？”</p>
“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转机？”</p>
妃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岂料紫萱婆婆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让老身去求他？做他的春秋大梦！”</p>
“况且，翎儿你难道未曾看出，此子心智果决，从来就没有反悔的时候吗？”</p>
“他既然让你回来带话，便是下定决心了。”</p>
妃翎一愣，渐渐意识到紫萱婆婆所言非虚。</p> 在她的印象中，陈幸的确就是杀伐果断，从无犹豫，但凡被他盯上的御使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显然紫萱婆婆也不例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