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盛烨霖三日前交由他的任务。
-
不想他刚到的京郊,这身子骨就被城墙上的寒风冻到瑟瑟。
哪怕最为厚实的狐毛大氅也护不住容诉云。
下了马车,容诉云依旧冻得瑟瑟。
这场雪来的太过料峭,除去呼啸的风声,便是百姓的苦难呼号,镇压的士兵面色如铁,满脸冻得通红,都是冻疮。好在京郊的难民如今已经有了简单的帐篷居住。
京中旧粮充裕,别的州郡新粮待种,一切都还能控制。
容诉云松了口气。
只是上城容易下城难。
被风这么一吹,容诉云的脑子早就再次昏沉起来,摸索着旁边冰冷的石头扶阶,最后一步还被落下,额头就猛然撞上一堵坚硬的墙。
容诉云还未抬眸,男人就已死死钳住了他的臂膀。
“陛下!”
男人身穿黑色金纹长袍,比他高半个头,那张脸面容极盛,一双鹰目黝黑而深邃,双眸狭长,其上两条黑眉入鬓,唇瓣单薄至极,也寡情至极。
“丞相,就是这么完成朕之皇命的。”
君王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边,容诉云的嗓子眼干涩无比,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涌上一股腥甜的气味。
太熟悉了,他又在咳血。
将这一口血咽了下去,容诉云眉眼垂落。
他回应了对方那声不满且愤怒的斥罪:“微臣,记得。”
“记得?”
对方冷笑,容诉云感觉手臂上的那个力道更重一些。
容诉云轻轻拧了一下眉。
“若非朕亲自前来,是否还瞧不见朕的百姓正在城外熬着孤寒,等死。”
盛烨霖的话音刚落,一只手指向城外——天寒地冻,难民却只有稀疏的草料相盖。
容诉云懂了盛烨霖的意思。
他在责怪他。
的确如此。
偏鹰目的眼型让男人的嚣张和霸道彰显显的淋漓尽致。但他的瞳孔却是极致的黝黑,仿佛两块深不见底的黑色寒渊,裹挟着厌恶。
容诉云敛容低语:“微臣有罪。”
“你是有罪。”盛烨霖冷笑。
容诉云脑子昏沉,默然不语。
对方却不喜这般沉默:“朕给你七日期限,这批灾民你须尽数处理好!否则朝中有的是状元郎替你的位。”
这便是明晃晃的斥责。
这是一位残暴的君主,大盛的君王,是砍了无数兄弟头颅,才能登上皇位。这样残暴和血腥,换来的自然就是前朝文臣的厌恶和不喜。容诉云的父亲和几位伯伯和叔叔也如此,领着一众文臣,将那饱含劝导的疏言如雪花般一封又一封的落下。
然而无用,它们只会被投入火炉。
容诉云的父亲,伯叔俱是文臣,在世时功名显赫,桃李满天下,大哥另辟蹊径走上武将之路,战胜边疆敌族后,又作为使臣出使。
但两条路都是末路。
文臣泣血老病死,武将马革裹尸还。
容诉云先见父亲和伯叔忧心朝堂,郁郁而终,后见兄长携枪御马兴然出使,却尸骨无存而归。
所有人都离他而去。
或许,等着他的,会是比父兄更早的病亡。
-
返回途中,林沐一路上又是问询又是担忧。
容诉云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哪怕里面炉火旺,容诉云也寒凌凌的。哪怕抱着个金丝软锦的汤婆子,容诉云的眼皮子上下耷拉着,昏昏欲睡,却又寒气透骨,如同入了魇,低迷体乏。
马车压了雪,沙沙的声响又将他彻底带入梦境。
又是,一个重复的梦境。
容诉云梦里看到父亲伯叔被打压,门下桃李被砍头,看到兄长出使属国被亲信刺杀,尸体在皑皑白雪中冻的冰寒。
一切好似是意外,但又不是。
因为在朦胧的梦境里,容诉云总能发现来自背后的爪牙,还有那些似是而非、如梦似幻的书信,每一封都从宫中飞越而出。梦到最后,出现的都是陛下那张冷酷绝情的脸。
帝王威武霸绝,在容氏名帖一一划下鲜红的朱砂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