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修听得津津有味。
他虽然认死理,却有一种对学问如狼似虎的渴求。听见可远的三种解释,第一个念头就是反驳,但思来想去,也反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紧接着便是震惊。
直直望向于可远,这一刻,林清修愈发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大名鼎鼎的混账流氓不孝子。
他……有那么不堪吗?
还是说,真的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了?
林清修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于可远已经趁势追击,再下猛药:“若说《诗经》的开放,卷耳可谓是诗中的极致。无论想象为征夫之诗还是思妇之时,都能圆融无碍,更有针砭时弊的解释。”
“针砭时弊?”
林清修嘴巴微张。
还有这种解释?简直闻所未闻。
林清修的神情,从考教到探讨,再到如今的请教,着实把不远处的邓氏弄懵了。
我儿竟然在给秀才讲诗?
于可远点点头,继续道:“倘若代入征夫的口吻,那‘陟彼崔嵬,我马虺隤’不妨解释作世道不太平,回家的路为战乱所阻,遂绝了游子返乡的归思。
若换作思妇的口吻,那‘不盈顷筐’很可能是她在抱怨丈夫移情别恋——‘寘彼周行’隐喻露水情缘,某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勾走了丈夫的心魂,让他浪荡在外,不思回家。”
一时的静默。
林清修长吁了一声,“可远,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于可远谦逊回道:“因读时不解,便睡不着觉,一个人瞎捉摸的,一些拙见,让兄台见笑了。”
“这怎会是拙见?”林清修不由发出一番感慨,“都道读书人的成就,天分要看九成,一味苦读是没有用的,开始我还不信,如今见到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我才明白勤能补拙不过是愚笨之人的自欺之言。”
话过半头,林清修亲自为于可远斟了一杯酒,郑重其事地从座位站起来。
于可远连忙托稳酒樽,再三阻拒,“兄台斟酒,这岂非折煞了不敏?不敏为兄台斟酒!”
“这第一杯,由我来斟,以谢你的解书之情。”林清修断然拒绝,声音很是温润,“你我从小在泥堆里长大,我与你大哥又是同窗,情谊非比寻常,今后你不能再喊我兄台,若不嫌弃,就喊一声兄长或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