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一宁,你醒了呀,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呀,怎么刚醒就哭了呢?你给我们说哪里疼,我好给你叫大夫去呀。”
耳边甜音响起,再搭配着脸侧软布的摩挲,温柔的力度让原本身体不适的严一柠更加委屈了,眼泪忍不住地流,说出的话更是委屈巴巴的。
“我想上厕所,肚子好胀,我快忍不住了呜呜呜。”
顺着外界的指引,脑袋昏昏沉沉的严一柠总算明白自己心中隐隐强调的危险是什么了。可最让他难受的是,自己现在尽管明白自己想上厕所,可周身的酸软却连支撑去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打蔫了。
“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易知青,准备尿壶没?我看严一宁也没力气,要不我出去,你让他直接在这里解决吧。”
林知青凑过来听,着实没想到严知青居然为这事闹脾气,但是回首一想,这也正常,大家都成年了不说,就因为生病虚弱无法自理,这搁谁身上都是个难受事,人家抹不开面也正常。
“没有准备那些,我直接抱他去男厕所吧,反正就在病房旁边路也不远。”
易和光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担心,兄弟会不会憋坏,此刻被憋醒来倒是松了口气,对指派过来帮忙的林知青说:“麻烦林知青,帮忙拿下架子,等会立在卫生间里就行。”
就这样严一柠还迷迷糊糊、哼哼唧唧自己小肚子胀得慌时,就被易和光夹在胳膊肘里抱进男厕所里,而一路端着吊瓶架子的林爱霞更是眼瞅脚尖不敢多看,等到了地方放稳架子就溜出厕所外。
此刻里面就只剩下易和光,以及腿软无力半靠在易和光怀里的严一柠。
当下县医院里的设施条件相比于其他地方都要先进些,可当下时代背景下,再先进也仅是长条水泥旱厕的蹲坑,高级不过坑位一头的蓄水水箱带抽绳,方便及时清洁罢了。
所以等扶稳严一柠站在蹲坑上时,站在最下方地面的易和光刚好与他身高平齐,做为贴心大哥的易和光自然服务周到,要去帮手脚无力的严一柠松开裤腰带。
可就算大脑迷糊成一团浆糊的小哥儿,也不会在松裤腰带的事上放松警惕的,所以易和光刚搭在柠柠小腰上有动作时,孩子就麻溜拉着裤腰,梗着脖子扭头质问:“你干嘛!你怎么能耍流氓呢!”
“什么?耍流氓?”易和光被问到无语,但又不能跟病人计较,只能缓声解释着:“你不是想上厕所吗?这样更快些。”
“我不要!我就要一个人上厕所!”
脑袋混乱的严一柠扭着脖子表演一根筋。
劝说无果后,易和光只能暂且放手半退后,让严一柠直观面对自己一个人要上厕所的可能。
果然刚脱手,高烧过后肌肉酸痛的严一柠就支不住,晃晃悠悠的,要不是身后易和光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这孩子指定就掉进水泥池里去了。
再次回到易和光怀里的严一柠只能呆滞着脑瓜认清现实,还要受着臭流氓的调侃。
“看吧,我说离了我是不行的,还说我是臭流氓,你这小子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被迫接受自己只能辅助人力站直的严一柠,委屈至极,但又不想被臭流氓笑话,只能撇着嘴强装淡定:“那你不许看我上厕所,你得把头转过去。”
“行行行,就你事情多。快上吧,门外还有人等着帮忙端架子呢。”
催促之下,少年的勇气总是绝佳的。
更别说一位被烧糊脑袋的少年郎,严一柠一闭眼、一狠心,就将将拉下裤腰一小截。
昏过去快一天的人,别说易和光昨天喂下去的一大缸子水了,就这两天吊的水都有好几瓶了,所以严一柠释放的这一阵水声漫长且存在感极强,让原本自尊心极高的少年都忍不住在这段时光中变得灰白,变得麻木。
最后更是逐渐意识清晰起来,严一柠已经不想回忆自己被抱回病房的这段路是怎样走过的,现在的他躺在病床上,只想淹没在被褥床铺之中,不被人在意。
但很可惜,他最后的小执着也被易和光无情打碎,掀开他用来遮挡实现、拒绝直面接触的棉被,抓出严一柠的小爪子就用热毛巾擦洗,湿毛巾擦完还不忘用干手巾将小爪子擦干。
严一柠原本歪着头不去看他,别扭地只盯着自己手指尖看。
但人在生病虚弱时,总是会不自主被身边的温柔所吸引,自己手掌心被细致地对待,让严一柠忍不住将目光顺着软布望去,停留在易和光无可挑剔的侧颜,聚焦在他流畅下颌线后侧的小痣上。
可一想到这份温柔的给予人,是先前揉自己眉心调戏自己的臭男人,他心里又开始不得劲。
可这个臭男人真的很贴心,不但给他擦手,末了还用新买来的棒棒油帮他抹着小手,指头缝里的软肉都被他妥帖地抹了好几遍,每处肌肤都被周到的滋润。
感受着手指间的干爽,体贴到严一柠都想给他说声谢谢了,但一想到这人是臭流氓,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嫌弃自己,难道就能因为这丁点好处就动摇。
心底充斥矛盾感的他短时间内不能自洽,在易和光还饶有兴致想要把玩他指尖时,强硬地从他掌心之中抽出左手食指,握拳收回怀中。
索性不想纠结 ,严一柠转过身背对着易和光,将自己裹紧被子里逃避现实。
越是逃避,有事情在大脑里就越清晰,方才被触碰的观感更不能被忽视。
严一柠忍不住想起之前护士说的话,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男人给换的。
这男人是谁,就算严一柠不去张嘴问,自己也心知肚明的。
一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坏男人看光光,严一柠委屈的小心脏就忍不住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默默流出来,划过脸侧,落进了乌发间的枕头上。
就算他表现得再厉害,但终归是个刚成年、没经过太多事的小哥儿,过往的他被保护得太好了。
要是文涵还在他身边,一定会揍死这个臭流氓的,窝在被窝中的严一柠心酸地想,还想着要是文涵在,柠柠一定会反驳他之前的话的,还说什么走在路上不会有人扒他衣服的。
骗人,他现在还不是被人给扒了。
说到衣服,严一柠立刻想起自己在落水前腰间绑的一圈书了,他总不能既丢了西瓜也落下了芝麻吧。
心底里鼓起一份质问的底气,小脑袋立刻从被窝中冒出来,目光扫射着四周,最后将疑问抛给了易和光:“书呢?我的书呢?”
易和光被问得一脸懵逼,这要是别人,他直接回呛一句是你是睡醒了说梦话呢嘛?
但严一柠可不是别人,他只能回敬无辜摊手:“书?你要什么书呀?”
“你骗人,我腰间明明绑着一圈书呢,你还说不知道。”
严一柠不信,撅着小嘴不服气地瞅着易和光,自己衣服都是这人换的,还在这装傻充愣。
眼看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旁边被大队长指派过来帮忙的林爱霞拉着板凳凑近严一柠,安抚着:“严一宁你落水前就在干活,现在又在医院,不可能带着书的,指定你的书都在知青点上放着呢,你发烧烧糊涂,记错了吧。咱不闹,好好养病,回去了再找书行吗?”
面对易和光,严一柠还能凭着这人是臭流氓的认知,硬气地扮演起尖牙利齿、会伤人的小猫咪,可面对无辜劝架的旁人,严一柠只剩下满肚子的委屈:“我带了的。”
他还想解释更多,说那些书都是他赶在上大桥前绑在腰间的,但这话说给别人听,谁会相信呀。要不是他自己经历过,他都不敢相信,一个人如何凭空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呢。
满肚子的委屈夹杂着心头惴惴不安的猜想,严一柠刚说完一句就忍不住两眼放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跟失了魂一样念叨着:“书,我的书,我想看书呜呜呜。”
所有不可言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能有个不被人诟病的理由当做宣泄口,先前只敢默默哭泣的柠柠此刻有些绷不住了,当着大家面就开始掉眼泪花。
一场要人命的高热褪去,严一柠现在的脸色都没缓过来,惨白惨白的。
但胜在自小被家里人养护得精细,就从小没被饿着这一点就胜过绝大数人了,更不用说出国后,在那严寒之地的伙食都是以肉蛋与淀粉为主的,原本小巧的瓜子脸都吃成圆润的鹅蛋脸了。
严一柠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样子,呈现在这还未张开的小脸蛋上,搭配着泪汪汪的大眼,很难不俘获他人的怜悯之心。更别说在眉间红痣的承托下,眼里隐隐划过的泪光都变成凸显可怜的利器,整个人都散发着被委屈浸泡透的模样。
见惯了黄土高坡上粗着嗓子扯着喊的糙汉,以及时刻在黄土上打滚的臭蛋子们,林爱霞下乡好多年都没见过比严一柠更水灵的小脸蛋了,刚刚看向自己那满含委屈寻求安慰的眼眸,这让林爱霞怎么遭得住这等可爱暴击呢,心中柔性光辉大爆发。
有些遭不住的林爱霞,克制着想要伸手摸摸人家脑袋瓜的右手,抿着嘴角默默撇过头去,心里纳闷,这严一宁来了好几天了,自己咋都眼拙没看出来,这小伙子居然这么会撒娇,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还是说这人生病后,虚弱被动激发出的可怜模样呢。
最后还没想通,林爱霞就屈服于严一柠的可怜哼哼声中,她转过头给易和光说:“易知青,你要不先看着,我去外面找找。我看这孩子昨晚被烧糊涂了,这会都没缓过来呢。”
说完这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这分析对极了,还不忘继续找补:“我看这一时半会,还是真找不到书给他,肯定就一直哭去了,你看看这小眼睛哭得都肿起来了,那我先去找找。”
林爱霞及时躲开了可爱暴击,去了外面,这病房里也就剩下易和光和严一柠了。
知道有人会满足自己的诉求后,严一柠心里头便好受了些,再加上眼泪流得多了,原本发涩的眼睛也湿润舒适了不少,整个人稍微活泛了些。
哭了一会感觉没劲了,再加上方才卫生间里的尴尬,严一柠止了泪意,发懵呆愣愣地瞅着天花板。
“嗯?怎么不哭了?刚刚不是还哭得正起劲吗?”
面对小哭包兄弟,易和光安慰起来手足无措,调侃起来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原本没人念叨,严一柠委屈巴巴一会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委屈这事禁不起人说,听着身边人恶劣的起哄,柠柠又想起自己当下人生地不熟的处境,难免悲伤涌上心头,又开始断断续续抽咽了。
结果他还没哼唧几声,就被人捏着白白嫩嫩的小下巴将他的小脸转到一边去,目光猝不及防对上坏蛋臭流氓冷峻的眼底。
还被人冷酷质询:“哭一会就够了,你还来劲了,一直哼哼呢。都几岁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人家都帮你找书去了,赶紧把眼泪花给我憋回去。”
真讨厌,伤心的眼泪又不是在做戏,怎么可能收放自如呢,臭流氓!
虽然心里很可气,但现在还没搞清楚具体状况下,严一柠还是很识时务地没有抱怨出声,只是在心里偷偷骂着,随后很硬气地将自己小脑瓜转过去,背对着易和光继续哼唧。
结果没等他硬气几秒,就又被捏着两边腮帮子,重新转过去。
“不说这些,你还记得你怎么落水的吗?是有人背后使坏吗?”
这个严一柠是知道的,很乖地回复:“没人使坏,是我自己没站稳,被挤下去的。”
行,还真是一瓜蛋,坑自己一条小命的小瓜蛋。
易和光听着就觉得无语,但也在心底里庆幸没人使坏。
面对呆瓜兄弟束手无策的易和光,有些无奈地看着和自己大手角力,企图夺回自己脸蛋掌控权的严一柠,他只能微微用力,让人抬眼正视自己。
“小呆瓜,知道是谁救了你吗?就是被你喊做臭流氓、还咬了好几口的我,所以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你自己可想好了说,这可是救命之恩,放在从前你这条小命都得抵给我的。”
所以赶紧麻溜地义结金兰,认他当大哥吧。
易和光没把话说完,就等着严一柠聪明地主动坦言承认,他好顺应下来,才能显得他想当大哥的心不至于太急切。
虽然重生一次首要任务就是当上大哥,但哪有大哥自己提议自己当大哥的呢,还不得是看小弟有没有眼色啦。
按理来说,是该说句谢谢。
可想起之前这人的流氓行径,以及再三扒自己衣服的前科,严一柠这句谢谢可真是有些说不出口。
更别说这人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他这条小命都得是他的,严一柠就更不可能说出口了,这说了不就等于承认自己要一身相许了嘛。
他严一柠才不上当,这以身相许之后的情节如何发展他可都从书里看到过,休想骗他!
看这小呆瓜死鸭子嘴硬,就算在自己手心里别捏成嘟嘟小鸭嘴,还不愿意叫自己一声大哥,易和光只能冷笑两声,继续加重砝码:“你可想好啦,这几天的住院吃药钱可都是我垫付的,这拢共花掉的七块多钱,还不够还你一句谢谢吗?”
严一柠无措到睁大眼睛,着实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被催债,说话气势都弱了:“那就写欠条吧,我会还你的。”
“哼!”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易和光冷哼着打断了。
“你现在一穷二白的,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就说拿什么还吧?不如麻溜地说声谢谢,我还能给你赊个账呢。”
“嗯?”严一柠皱着秀气的眉头,嘟着嘴,格外为难:“我现在这么穷吗?一分钱都没有吗?”
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着面前臭流氓冷酷点头后,原本就有些泄气的严一柠更加底气不足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别说他这个被人抓起来做实验的小哥儿了。
着实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因为钱财而低头,可他自己能说什么呢,严一柠只能先识时务地低声道谢。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谢谢你能借钱让我看病,这钱我一定会早日还你的。”
听着原本脑袋朝天翘的小狐狸,此时能低下毛茸茸的卷毛小脑瓜给自己道谢,这乖顺模样让易和光心气顿时顺了不少,只觉得这十三块钱花得值。
但易和光可不满足于此,他不仅想得到小狐狸低下脑袋流连在自己身边的亲昵,更想要小狐狸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瓜凑过来求摸摸的主动示好。
继续步步紧逼:“我叫易和光,昨天救你上来那会,大队长就吩咐过了,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之后就是你大哥,你得把我当做亲大哥看的,懂了吗?”
虽然不晓得大队长是什么身份,但严一柠也能从面前臭流氓的话里分析一二,估摸就是管理他们的头头,小哥儿还是懂得能屈能伸的,所以顺应时局乖乖地点头。
“大哥好。”
“喊大哥也行,就是有点不够亲切。”
瞧着严一柠主动服软,易和光更是将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说出来:“不过没关系,左右之后咱俩住一间房,在一张炕上睡久了关系自然就亲近了,到时候咱们就更好改口了,叫光哥或者和光哥更好听些。”
这边易和光半字不提住在一起是自己的提议,掩盖言语中的行为主体人,含糊着将一切变做村大队做出的决定,还在那做着当大哥的美梦。
可这话到了严一柠耳朵里,就把原本开始咩气的孩子给吓坏了,竟然真的顺着这条逻辑线开始思考,他已经不觉得住在一间房子有什么不妥,但凡是两张床,他都没有什么异议。
但,一张炕,过于离谱了吧!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住在一次呢?”
严一柠甩甩脑袋,让自己重新回到自己的逻辑主场中,万万没想到,别人几句话就让自己的底线一让再让,居然真的思考起来和男人共住一间房的可能。
还是一个刚碰面就对自己耍流氓的臭男人!
难道这就是自己被抓过来做实验的目的吗?
就是为了否定小哥儿的存在,催眠他是个男人,从而通过他人言语以及混住等环境共同作用施压,从而观察自己后续行为变化与精神认知改变吗?
为什么要否定我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正视我!
“你休想!”
严一柠忍无可忍,这是最后的底线更是生命的红线,他用力拽开桎梏下巴的强力封锁,爬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
“我才不会跟你住在一起呢!臭男人,我呸!我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