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做了个梦。
她梦见妖兽巨大的眼瞳,它用戏谑的目光注视着垂头不语的南风,像是在逗弄无处可逃的猎物一般,轻佻地抬起爪子,踩在一旁的废铁上。
废铁发出刺耳的响动,微弱的电火花在夜幕中明灭一瞬,映出远处生死不明的十三夜成员,他们以狼狈的姿势栽倒在地上,魔法扫帚上布满划痕、有的甚至被粗暴地折成两段。
妖兽的爪子上覆盖着艳丽的甲片,层层交叠,如同细密的鱼鳞。
面前的人类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妖兽似乎是感到有些无趣了,锥形的长尾一扫,排布在尾端的长刺猛地绽开,像是挑起一块肉般,刺入南风怀中。
——它避开了南风,将所有刺都扎在了西洲身上。
刚刚才为南风挡下一爪、在他怀中失去呼吸的西洲。
尚带着余温的鲜血从那些窟窿眼中溅射出来,像是一场血色的雨,浇淋在南风的衣服上、发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氤氲的血雨将他的周身尽数染红,原本处于恍惚状态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
西洲单薄的身躯被数不清的长刺穿透,皎洁的月光从云雾后落下,在她周围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恍惚间,南风觉得妹妹还是活着的。
但这只是虚妄的幻想。
孤独跳动的心脏再也得不到回应,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不是救世主吗?救世主为什么会连拯救半身的力量都没有?
他不想当这个救世主了!为什么要把任务交给他?他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
是谁不把妖兽祓除、偏偏要把它关在地牢里的?
是谁把这只妖兽放出来的?
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家人,他的半身,死在了他面前啊!
混乱的情绪让他根本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思考,少年就像是失去零件后、导致运转失灵的机械般,浑浑噩噩地注视着自己死去的妹妹。
终于,他发出了悲怆的、嘶哑的、破碎的嘶吼声:
“小洲,小洲,小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光下,巨大的影子在他身后蠕动着,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厚重的云雾将月亮遮挡,悲声嘶吼的少年身后,出现了一对完整的、拢起的虚幻羽翼。
刹那间,风停了。
周遭的景物褪去色彩,一切都处于静止之中。
南风的意识依旧处于混沌状态。
他拾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铁皮,朝妖兽刺去。
第一下,没有刺穿。
妖兽的鳞片很坚硬,没办法轻易刺穿。
第二下,南风的手被划出一道豁口。
他不擅长体术、甚至力气都比西洲小上很多,搬重物的时候只是顶着哥哥的面子死犟。
第三下,铁皮触碰到了鳞片相互交叠的边缘。
——若是砸弯鳞片的边缘,说不定能撬出一条缝隙。
一下、两下、三下……
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南风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不知疲倦地砸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妖兽的胸口终于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破绽。
南风死死地握住铁皮,将尖锐的一端对准妖兽的破绽,肩膀使力,猛地刺了进去。
骨裂声响起,他却恍然未觉,只是努力地将手臂塞入妖兽的胸口中,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
手臂使不上力,他便用嵌进血肉里的铁皮一搅一扯,往后一退,用身体的重量拔出手臂。
染血的铁皮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用蛮力扯出某样事物的南风坐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大笑起来。
羽翼的虚影没有消失,耷拉在他的身后,却没有半点属于“救世主”的圣洁。
少年的周身笼罩着浓重血色,他注视着滚落在膝盖上的妖兽心脏,低下头,像是恶狼一般撕咬着、吞噬着。
心脏是这只诡异的弱点、也是它力量的核心。
属于诡异的力量在南风体内涌动,逐渐改变他的骨骼、重塑他的躯壳。
轻微的崩裂声响起。
纯白的羽翼被血色浸染,少年身后的影子被彻底扭曲。
缠绕着黑雾的触手从影子中探出,将南风托举起来。
时间开始流动。
失去心脏的妖兽轰然倒地,那些尖刺化为淡蓝色的光片,原本被串在半空中的少女,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再度落入南风怀中。
云雾被风吹散,皎洁的月光像是闭幕的终章。
南风怔怔地看着西洲。
他的半身有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双眼眸像是恢复了些许神采一般,流转着瑰丽的光辉。
“小洲。”
是在开玩笑吧?和我说句话啊。
“小洲。”
我已经拥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了。
“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