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远······沈可臻喝着奶茶,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想起军训第一天晚上,大家轮流自我介绍。
他是这么说的。
“我叫夏修远。夏天的夏,路曼曼其修远兮的修远。”
八月的暖风,挟带海洋的气息,自半开的窗户间释放雨水的信号。窗外路灯亲昵飞蛾,蝈蝈还奏着不知疲倦的夜曲。节能灯给每个上台的影子镀上金黄的光边。那么多同学上去又下来,沈可臻唯独记住了这一个。
宿舍楼下贴着每个寝室的成员照片,用的好像是高考准考证上那张。十七岁的夏修远抿住嘴盯着镜头,旁边是十八岁的沈可臻。告示栏后面的草丛,隔三差五被从窗户扔下来的、他们寝室的被子压扁,然后是教官吼着让他们滚下去捡回来重新叠的声音,和楼道里匆匆忙忙的脚步。罚跑,拉练,热极了直接拧开矿泉水浇头。砖红的塑胶跑道,林子里银杏叶子哗啦啦地响,空瓶滚在一起撞碎一地月光。
夏风盘旋着,从云缝之中重上苍穹。铅灰色的云块压住这座城市,在第一场秋雨到来前,他们又见面了。
夏修远······沈可臻脑海里盘旋的仍是这个问题,为何他如此与众不同?他一直对自己的取向和喜好心知肚明,只是从小到大没有发自内心地喜爱过谁,所以现在难免有些不清不楚。
可是在这样一个初秋的晴朗的正午,他心里的念头突然不可抑制地膨胀开去。
快下雨了。
夏修远抱着晒干的衣服回房,西边天空的云已经渐渐厚了起来。庭院树色都变得阴阴的,远望也像一团模糊的云。天上地下是浮动的尘埃,他在云烟中穿行。
进屋的时候听见一声炸雷。门外竹叶沙沙响动,随后落地窗上开始生出密集的雨点。夏修远打开灯,将沈可臻的那部分衣物分出来,放到他床尾。
沈可臻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枕着左手手臂,放在桌上的右手还握着手机。桌上电脑屏幕黑着。夏修远想了想,把怀里的衣物放下,从衣柜里挑了件大衣给他披在身上。
手收回来的时候好像碰到鼠标了,电脑屏幕亮起。原来他没关机,夏修远想,是累到睡着了吗。
昨晚上肯定熬夜打游戏了吧。
他看了看,界面好像是个微信群,昵称为脸黑小熊猫的用户分享了一篇文章。
《夜半小巷:东北大汉带球跑——关于你所不知道的北京奇谈》
······什么鬼?
现在的营销号为了博眼球已经这么不择手段了吗?
微信聊天界面下好像是篇文章,夏修远想了想帮他点了收藏。然后关掉电脑用自己的手机搜索那篇公众号文章。
全文大致讲述了一位中年社畜在回家路上遇见一位东北口音的白衣大叔向他问路,然后突然原地消失的故事。文笔惨不忍睹,逻辑一塌糊涂,文章底下的评论全是“哈哈哈哈”和“下饭”“有内味了”
不信你们点击“阅读原文”
夏修远面无表情地点击底下蓝色的“阅读原文”,页面跳转成一片漆黑。
三秒钟后,他看到了一张鬼图。
轰隆!
一声惊雷,霎时天地全黑。日光灯陡然熄灭。
又停电了。
旧住宅区就是这点不好。夏修远无声地叹了口气。毫无心理准备,刚才的鬼图把他吓得不清。于是他坐在沈可臻旁边缓了缓,拿起手机准备走人。
然后他的手被一只爪子拉住了。
第三次雷声,在电脑屏幕幽幽的冷光里,沈可臻趴在桌上望着他,瞳孔里反射出一点点冷光。
“吓着你了?”他略带抱歉地说。“我看你在边上坐了很久,还以为你怕黑。”
“不怕。”夏修远吐出两个字,抱起衣服扭头就走。
拉住他手腕的手松开了,不用回头夏修远也能猜到,这只手现在肯定软绵绵地搭在桌边,手的主人正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他背对着沈可臻深呼吸,平复一下过快的心跳——这回是真被他吓出来的,然后朝门走去。
“可是我刚看了篇鬼故事诶。”
手腕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了。
沈可臻诚恳道:“我怕,我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