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后,她求我保守秘密。
这个族群十分奇怪,女人承担着繁衍子嗣的重任,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只能落到为数不多的男人头上,男子才有资格成为族长,她别无选择。
可纸怎么包得住火?
没有孩子,一年半载还属正常,可是日子长了难免不会起疑心。
怀不上孩子,连生育的价值也没有了,到时候我可怎么办?
谁来可怜可怜我呢?
原来我就只是一枚棋子么?一枚你用来遮掩身份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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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破了身份之后,我们隔阂少了许多。
至少我对她格外放心,牵手拥抱成了一件理所自然的事。
在族人面前,似乎是一对情深的伉俪夫妻。
我渐渐觉得她也有些可爱,还有些可怜。
可潜藏的危机让我终日惶恐不安。
这么久了,我和她还没有孩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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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肚子有了起伏,慢慢圆润起来,最后整个圆滚滚的,像顶了一口锅。
“嫂子。”阿诺亲切地称呼着我。
我摸了摸肚皮,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不禁也生了怜爱之心。
“闹腾么?”
“不闹人,她很乖,只是偶尔踢我一下,还好还好。”
“名字取好了么?”
“没呢,是男是女还不知晓呢……”
她突然不说了,眼神惊恐地看着身旁的人,那个她称为丈夫的人,“要是,要是男孩怎么办呢。”
身旁的年轻人丝毫没觉察出她话语里的不对来,依旧带着笑,“是男孩才好呢,我家终于有后了。”
他开始说些甜蜜的话语,好一幅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
好!真好!
早知如此,我就是冻死街头,也不会来此处。
你给了我光,又亲自把她夺走,你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人。
我不容许!!!
——
此处隐藏了太多秘密,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看清。
外来的男子因水土不服,在妻子怀孕后的一年半载内,陆续死去。
小山上低矮的坟堆不断增加,鲜有人过问。
旁边的松树肥料丰盛,长的郁郁葱葱。
在这漫长无尽的岁月里,死亡在此处实在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只有我知晓,这平常的背后,隐藏多少人的无辜鲜血。
每月不断有男子进入此处,却鲜有人从此走出,不断地重复着前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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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知晓呢吧,来来来,我告诉一个秘密。
你知晓这个地方为何只有几个男子吗?
告诉你哦,一旦女人怀了孕生下孩子,你们这些外来的男人便会被杀掉哦。
至于男婴,因为没有生育的价值,根本不值得被抚养长大,会被直接遗弃哦。
只有一个天姿聪颖的会留着成为下一任族长。
过些年,会再从外面找一些男人来繁衍后代。
阿诺她马上要生产了,你觉得你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你怕了?你要逃?
好啊,好啊,我帮你逃跑。
千万记住,逃了之后,永远不要回来了啊。
你走了之后,阿诺她就会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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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犹如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会带着他的母亲无数痛苦与折磨。
这个闹腾的孩子甚至还想带走她母亲的性命。
什么保大保小,命运早早替你作出了选择,根本容不得你去奢求。
我最爱的阿诺,曾经何等高傲的女子,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悲哀地死去?
我再不愿承认,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阿诺气息奄奄,在看到那个小生命时还是露出了笑容,然后费力地张望着,着急询问,“他呢……他呢……”
“他离开此处了。”我如实说道。
“怎会,怎会。”阿诺忽然明白了什么,“求求你们,别,别……”
阿言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她这个执行规矩的人,绝不会开恩。
“好。”我替他答应着,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心如刀割。
生命弥留之际,关心之人终究不是我。
阿诺的孩子真是完美,肩膀处遗传了他们族人与众不同的印记——光滑的红色鳞片,族人都是金鳞,分布在身上不同的位置。
唯一的缺憾便是打小没了娘亲,所幸她自己并不知晓,把我当成最亲近的人。
我为她取名“离”,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
爱别离,求不得。
阿诺死后,我失去了唯一的光。开始醉生梦死,放浪形骸,把感情寄托在阿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