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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湖泊3(1 / 2)

水陆道场须得持续七个昼夜,殿内僧众聚集,诵经不断。

苍穹阴沉,霜色弥漫。

雪不知不觉下得越来越大。

中途陆续出来歇息的香客,都被外面这茫茫一片白惊了惊,三三两两移步至偏殿饮佛龛茶。

霍决走得最早。奉完香不久,顾秘书悄声进来寻他,大概是工作上的事。

他轻声放下句“等着”,不知是对顾秘书说,还是对时闻说,随后便接过手机提前离开。

时闻低眉敛目,只当没有听见。

过了许久,才裹紧外套,悄无声息地躲出去。

被烟火缭绕的线香呛得久了,脑袋昏沉,鼻腔酸涩。她将脚步放慢,口鼻埋进防风领,慢慢往僻静处走,趁机醒醒神透透气。

寺庙廊庑曲折萦回,路都相似,心不在焉地走,走岔了也不可知。

穿过药师殿和藏经阁,并非印象中参天蔽日的银杏亭阁,而是一页结了冰的湖泊。

短暂属于深冬的一片湖。

表面坚固、澄澈。底下却翻涌、浑浊。犹如一樽限时密闭的容器,存放季节更迭,梦幻泡影。

几个灰袍长褂的小沙弥,没戴遮风的帽,抱着光秃秃的脑袋哆哆嗦嗦从湖面跑过去。

湖边有座高耸的舍利塔。

大约就是白塔寺的由来。

塔刹五层,浮雕八面,简约古朴,通体纯白。塔座雕刻纹饰,另有一座叫不出尊号的菩萨,拈花微笑,端坐北面。

时闻停下脚步远远眺望。

这场雪下得静。

静得根本无需费力,就能听见凛冽冷风递来的话语——

“…赶尽杀绝?世伯言重了,我都只不过系照规矩做嘢。我知你同daddy系好多年老友,但既然佢交得盘生意落我手,我冇理由话明知有问题,都仲要继续抌钱落海。”

[…赶尽杀绝?世伯言重了,我也只是按规矩行事。我知道你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但既然他将这盘生意交给我,我不可能明知有问题,还要继续砸钱听响。]

这种表面有礼、实则冷漠的讲话方式,以及标志性的清越嗓音。

一听就知是霍决。

寺庙内殿宇重叠,院落互变,布局敞亮。

时闻未见其影,却闻其声,两人约莫是站在相邻的某处转角。

“…同样系合作关系,转咗种形式嗻。好似霍氏咁有诚意嘅报价,相信唔会有第二个买家俾得起。”

[…同样是合作关系,换一种形式罢了。像霍氏这么有诚意的报价,相信不会有第二个买家给得起。]

霍决腔调不紧不慢,一如传闻中佛口蛇心的做派,边说不好意思,边将匕首无声无息推进去。

结合话中透露的信息,现在与他通话的,无疑就是做物流发家的梁隆汇。

上季度梁氏丑闻爆发,董事进去的进去,跑路的跑路,集团都快亏成了空架子。

许多小道媒体根据蛛丝马迹和业内爆料,推断这场变故与霍氏新接任的少主脱不开干系。

有人赞他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也有人贬他心狠手辣不顾情谊。

毕竟梁隆汇与霍铭虎是同窗旧友,于公于私都过从甚密。而梁氏千金不止一次向霍决公开示好,更有花边新闻称他们早已确定婚约。

时闻无意探听更多,后退几步,打算装作从没来过。

只是走出好几米远,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霍决的声音。

“…世伯系长辈,点呶我都啱。只不过讲到设局陷害,咁严重嘅罪名,我就真系担当唔起。听闻前两日梁少过澳门输蚀唔少钱,而家仲未返到屋企。世伯一把年纪,周围帮个仔执首尾咁频扑,都系要好好保重身体先至嘚。”

[…世伯是长辈,怎么教训我都对。只不过讲到设局陷害,这么严重的罪名,我就真是担当不起。听说前两天梁少在澳门赌输不少钱,现在还没能回家。世伯一把年纪,四处帮儿子收拾烂摊子这么辛苦,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

听多错多,有些事情知道了只会平白惹麻烦,时闻埋头走路,打算快速穿过湖面到白塔那边去。

没留神,倏忽被一阵风抓住,撞入暗里覆影一双眼。

藏经阁是四方建筑,面积不大,道路横竖连通。霍决不知什么时候察觉到她来,硬生生绕了半圈来堵她。

时闻难掩错愕,很快回过神来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意偷听,马上就走。

霍决偏不让道,高高堵在面前,神情玩味地低头瞧她。一手拿着手机,与梁隆汇的交谈变得越发直截了当。

“…既然世伯明白我嘅意思,咁就无谓再嘥时间。我今晚会返云城,廿四小时,静候世伯嘅好消息。再迟,就请恕霍氏无能为力了。”

[…既然世伯明白我的意思,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我今晚会回云城,二十四小时,静候世伯的好消息。再迟,就请恕霍氏无能为力了。]

留下一句彬彬有礼的威胁,便直接挂断了通话。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风不算猛烈,却吹得门窗沙沙作响。

霍决收起手机,拉着时闻的胳膊,将她带到室内避风处。

他身量颀长,比时闻高出许多,靠得近了,淡淡的烟草味不可避免地笼在她身上。

时闻皮肤白,也薄,在道场待太久,脸都闷红了。

霍决凑近了瞧她粉扑扑的面颊,低声问:“结束了?”

时闻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有些紧绷地抿了抿唇,“还没。”

她右眼下有一枚泪痣。

小小的。理应引不起多少注意。可实际上一见她的脸,就不可能略过这滴泪。

霍决垂着视线看她,装模作样抬了抬手作投降状,也跟着后退一步,将彼此距离拉得更开。

逗弄小动物似的,问:“专程出来偷听?”

时闻无语,下意识驳了一句:“是你大庭广众霸凌我耳朵。”

霍决并不强词夺理,低低地笑了出来,“好吧。”

一幅从善如流马上就要诚挚道歉的态度。

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时闻有些不自在,只好勉强找补,“……没故意要听,你谈事情,还是该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霍决懒散倚在檐柱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打火机,格外低调的纯黑电光漆设计,开合声清脆又干净。

大概是烟瘾犯了。

他尚存最后一丝对佛门清净地的敬畏,没有把烟盒也一并摸出来,似乎只是习惯性随手把玩着,告诉她:“有人守着,别人过不来。”

怎么过不来?

时闻腹诽心谤,自己一路溜达着就过来了,也不见有人拦。

要真拦了下来,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不尴不尬地独处。

“远远就看见你了。”霍决微微抬了抬下颌,“边走路边发呆,坏习惯这么多年改不掉?”

他语气很轻,也没什么捉弄的意味,听得时闻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抬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路走得心不在焉,其实藏经阁附近每隔一段距离就守着一个保镖。

她之所以畅行无阻,显然是经过特别应允。

“免费送你个新闻素材。”霍决不以为意地笑,“不用谢,时记者。”

然而事实上,时闻并不多希望得到这份优待。

“这么关照旧同学?”

她面不改色,客客气气抿着唇角,“心领了,可惜我不在财经口。”

“况且来安城这么多年,粤语都忘得差不多了,刚刚也没听明白几句,想蹭独家报道也没那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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