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乍起,黑雾乘风而散,将院子里的人冲的七零八散。
而那老太太此时已经掐着中年男子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双目猩红,入了魔障。
小花脑子嗡嗡作响之际,心口突然传来一股热流,顺着她四肢百骸温暖了全身。
她耳边好似响起了铜铃声,那一声铃音令她灵台清明。
立马拿出藏在衣服里的符纸,心里还在想着这东西怎么用,先生怎么没教我。那符纸却已经飞出了小花的手掌,化作一道金光,直直的冲向了院中的古井。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击灵魂一般,恐怖至极。随着惨叫的消失,周遭一开始恢复了安静,乌云散开,天光露出,风也静止了。
众人见小仙姑只用了一道符,就将周遭的黑暗打散了,不禁称奇,也庆幸,这一次终于遇见了真正的高人。
杨老太太昏了过去,杨知府也终于得救,在一旁剧烈的咳嗽喘息。
待终于能说出话,他急忙道:“快!!备宴,备赏金,本府,本府要好生招待仙姑!”
……
入夜,歇儿村,竹叶林。
一青衣男子背着箱笼站在一口枯井旁,仰头望着月光。
竹叶缝间露出的月色格外温柔,然而盈盈月光映在青衣男子的脸上却是冷光一片。他抬起手,似是想触碰什么,白皙手指虚空捂住了一缕月光,再一松开,一团白雾从他的手心飞快消散。
他身姿挺拔,即便背着重重的箱笼也没有弯下一分,他的青色衣袍在微风下轻轻浮动,那飞扬的锦袖怕是这男子身上最温柔的地方。
“我听说过你,莫先生。”
枯井旁渐渐聚出一道白色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此时那道人影,坐在井边,也仰起头看着月亮,淡淡的说道,“听说,只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入了你的画,你就能帮他如愿以偿,什么愿望都可以。”
莫玉尘放下了捋着月光的手,闻言并未回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有一个故事,可以讲给你听吗?”
莫玉尘:“好。”
“你不问我有什么愿望?”
莫玉尘眸子动了动,侧头看向坐在井边的人影,“你确定为了救他,甘愿入画?”
那道白色的影子闻言竟是笑了起来,“传言果然没错,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办到。”
莫玉尘皱了皱眉,“没有。”
“嗯?”
“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
“那救他,莫先生办得到吗?”
“嗯。你把他的尸身和灵魂都保存的很好。”
那道白色的影子虚弱的晃了晃,在月色的照耀下越来越透明。
莫玉尘的指尖动了动,墨色的雾气飘出一缕,缓缓没入白影的身体,令他的身形结实了许多。
“谢谢。敢问莫先生,入了画,会怎样?”
莫玉尘:“入了画,你便等同于消失在了这天地间,六识皆封,五感不在。”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若你放弃救他,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可与天同寿,得道飞升。”
影子摇了摇头:“他已经成了我的心,心若空了,与天同寿与一夜朝夕没有分别。”
莫玉尘听到这句话愣了愣,尔后垂下眼帘,不再多说,“五日后我会再来寻你,到时候,你把故事讲给我听。”
见莫玉尘要离去,影子连忙起身道:“先生我要他有血有肉的活着!”
莫玉尘脚本顿了顿,回道:“好。”
“他肉身已死,先生要如何复活已死之人?”
“我会把欠债的人带来。”
影子站在原地,看着那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间,月光下,他的身影也渐渐消散,又重新汇聚在井底深处,他看着井中沉睡的青年,温柔的笑了笑,呢喃道:“若活下去,愿你余生安好。”
……
杨府这一夜大摆宴席,将小花奉为了座上宾。
小花乞讨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一起摆在她的眼前,等待她的品尝。
她一手抓着肘子,一手抓着烧鸡,左右开弓,吃的快活极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进去。
杨知府笑眯眯的伺候在一旁,拿着酒壶为其斟满美酒,“今日若不是仙姑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小花点了点头,双手拿着美食不放,直接低着头就着酒桌叼起酒杯一仰头,喝光了酒,打了个嗝,继续啃肘子。
一旁的丫鬟婢女看了,都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嘴,小声议论。
这人就是今日施法的仙姑?怎么这做派像街边的混混一般,如此粗俗不堪。
但无论下人们怎么小声议论,杨知府作为过来人是一点儿不觉得仙姑有问题。一定是仙姑从小就无拘无束,跟着高人云游四海,学了一身驱魔降妖的本领,自然也没空学那些大户人家的礼仪做派。
酒过三巡,小花也吃的再也咽不下去一口菜了,杨知府才挥退了仆人,开始切入正题。
“仙姑,不知我府上的究竟是什么邪祟?我娘她……”
小花:“是井里的东西跑出来了,它还控制了那个老太太掐你。”
杨知府心下一惊,英俊的大叔脸瞬间堆出好几个褶子,愁眉苦脸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今日仙姑可是把那邪祟彻底杀了?”
小花回忆了一番,摆了摆手:“那没有,它跑了。暂时不在这个宅子里,知府老爷您能宽心几天。”
杨知府,一把捂住了小花的手而后跪在了地上,“仙姑,仙姑救我啊。您不能不管我啊。”
小花尴尬的抽回了手,想着莫先生的嘱托,道:“放心,我会在府上再住上五日。”
“五日后就没事儿了?”
小花点头:“没事儿了。”到时候任务完成,就没我的事儿了。
杨知府直接将这句话理解为,五日后那邪祟会再次回来,到时候仙姑就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案台上拿起罩着红布的托盘,恭恭敬敬的举到了小花眼前,“这是小人孝敬仙姑的,待五日后,解决了那些邪祟,还有五百两奉上。”
小花撩开了红布,被满眼银光闪瞎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好,好……”
好多银子!
杨知府将托盘放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托起小花的手,将钥匙放在她的掌心,“这是杨府库房的钥匙,仙姑明日去看,随便挑,只要相中了,小的都给您,只要,您在府上,多住些时日。”说着,还握住了小花的手摸了摸。
小花双眼瞪大,看向自己的小手被一双大手包裹着,忽然感觉晚上吃的有些油腻,一个转头,干呕一声,哇的一下吐了。
……
小花在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感觉整个人都幸福极了,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雕花大床,绫罗绸缎,啧啧了两声:“大家小姐的日子啊,有钱人的生活可真好。”
翻身下床,刚弄出点动静,门口就进来了一长串婢女,眼神嫌弃,却闭嘴不谈,伺候小花梳洗打扮。
杨知府也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小花出来了,嘿嘿一笑,引着她走向库房。
杨府库房不大,里面摆放的就是一些平日里官员走动互相送的礼品,卖了不合适,有些又实在用不上,就存在库房里。
小花是个没见识的,不懂那些瓶瓶罐罐的,更看不懂墙上的字画和架子上的书籍。
她绕了几圈,拿的都是金银玉器,觉得差不多,也不能太贪,准备出去的时候,视线被一枚玉坠吸引了。
她脑子有些懵,将手里的所有宝贝都放在了就近的桌子上,而后慢慢朝着那枚玉坠走去。
那是一枚雕成兔子形状的坠子,很白很白的玉,握在手里,暖暖的。
杨知府看到那枚玉坠,眼睛挑了挑,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道:“仙姑喜欢这坠子?”
小花:“这枚玉坠,知府老爷是从哪里得到的?”
杨知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又立马收起表情道:“捡的,一个要饭花子死在我脚边时,这坠子正巧掉了下来。”
小花眼睛有些湿润,一些模糊的记忆在脑子里渐渐清晰。
她记起来,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住的也是雕梁画栋的大院子,睡的也是雕花大床。
她记起来,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娘,和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爹。
她记起来,那年她五岁,跟着爹娘离开了家,去了很远地方。有一天,一个叔叔来找爹爹,爹爹出门之前,她将兔子玉坠系在了爹爹腰间。她和娘一起等着爹回家。
后来,爹没有回来,娘病死了。她六岁,就成了孤儿,成了乞丐。
小花低头擦掉眼泪,将坠子紧握在手中,转过身,笑道:“这个可爱,我要这个。”
杨知府黏腻腻的眼神在小花和玉坠上来回巡视,“好,不值钱的东西,送给仙姑了。”
小花看着杨知府,那张英俊却猥琐的面容逐渐与儿时的记忆重合。
这一刻,小花明白了莫先生的话。
杨府,有她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真相。
爹爹失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