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大宝的刀误划的?这也正常。”高法医说。
法医在打开胸腔的时候,需要沿着肋软骨切开肋骨,这个时候,确实很容易刀尖过深误划到肝脏。
“没有,我什么时候划破过肝脏?”大宝涨红了脸否认。
“不会是误伤的。”我说,“你看这个破裂口,和头上的创口一样,都是撕裂形成的,而不像是手术刀划伤那般锐利。”
“这倒也是。”高法医说,“可是,腹腔内没有什么积血啊,死后伤才不会出血,生前伤,肯定有很多出血的。”
“难道是,人死了,凶手又在这个位置踹了几脚?”大宝问。
“不太可能。”我说,“死者的裙子是白色的,薄薄一层,哪怕是死后遭受暴力,暴力程度能够导致肝脏破裂,也一定会在裙子上留下足迹、在皮肤上留下死后损伤。但是你们刚才都仔细看了,并没有。”
大家都沉默了。
我接着说:“别忘了,肝脏附近是有韧带的,如果身体发生剧烈震动,因为肝脏的惯性震动,被韧带拉扯,也有可能导致肝脏的撕裂伤。”
“那是什么情况才能造成这样呢?”高法医一脸疑惑。
我摇了摇头,说:“老实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也不清楚,我得好好想想。既然肝脏破裂处几乎没有出血,怀疑是死后伤,那么这一处并不是破案的重点,不会构成死因,死因还是重度颅脑损伤。”
“内裤褪下来,没强奸,颅脑损伤致死,肝脏却有个莫名其妙的破口。”大宝说,“这案子还真是匪夷所思啊。”
“没关系,我们回头好好想想。”我说,“知道死因、死亡时间和致伤工具就行了,先和专案组汇报一下,毕竟这个案子的重点是尸源的查找,找到尸源,也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锯下耻骨联合来看看年龄啊?”大宝说,“尸僵强直,嘴巴都撬不开,也看不见牙。”
“来吧,锯下来看看吧。”说完,我把电动开颅锯递给了大宝。锯取尸体的耻骨联合,我们一般也是用这个电动锯。
“等等。”韩亮叫了一声,说,“小羽毛来电话了。”
同样,他把电话调整成了免提。
“我们刚才去了云泰商城,找到了这个品牌,这个品牌在云泰只此一家。销售记得这件衣服是卖给他们店的一个常客。”陈诗羽急匆匆地说,“我们从店里拿到了电话,联系这个顾客,可是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的,这个男的说,是手机机主的同事,见电话在她写字台上响个不停,就接了。”
“什么意思?”我听得莫名其妙,说,“那机主呢?”
“问题就在这里,这个男的帮我们问了一圈机主的同事,确定这个机主今天上午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可能没有来上班,但是包和手机在单位,很是奇怪。”陈诗羽说,“我觉得机主很有可能就是死者,我和子砚正在往这个公司赶。”
挂断了电话,韩亮说:“我也预感尸源要找到了,要不耻骨联合就别锯了吧。这姑娘看起来生前很爱美,给她留个全尸吧。”
我也赞同韩亮的意见,于是脱下了解剖服,和大家一起向市局的专案指挥部赶去。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工作,各路人马应该都已经有所收获了。这案子我们法医发挥的作用可能不大,所以我们需要根据各路人马调查回来的情况,再决定如何提取相关物证。
尸源得到了突破,调查工作也就立马跟上了。
当我们抵达专案组的时候,侦查部门的调查消息也就接踵而至了。
虽然DNA检验验证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通过对尸体照片的辨认,已经基本对尸源进行了确认。这名死者,正是文安集团销售部的一名年轻白领。
死者梅梓,今年24岁,单身,大学毕业后,入职文安集团销售部,现在已经工作了将近两年。梅梓工作非常认真,每季度的工作绩效在公司里都是名列前茅。她为人也非常忠厚,虽然话不多,但是对人彬彬有礼,在公司里人际关系很好。
梅梓的父母都是云泰农村的,不在云泰市区居住,于是梅梓一个人在公司附近租住了一间大约40平方米的公寓。因为销售工作需要一个很好的形象,且自己收入也不低,所以梅梓在穿戴上也很舍得花钱。不过,她每个月省下来的工资还寄回一半给父母家用。此时,林涛接报,已经赶赴她租住的公寓进行勘查了。
另一路对梅梓昨天轨迹进行调查的侦查员回报:梅梓昨天上午10点钟准时到公司上班,后来一直在公司里忙忙碌碌,公司员工都可以证明。直到下午6点半下班,公司员工纷纷下班,但是梅梓因为要做一个销售策划案,决定留在公司加班。经过对所有公司员工的调查,确定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是人事部的一个女孩。女孩清楚记得,她离开公司的时候,大约晚上7点,梅梓依旧在工位上加班,此时公司已经没其他人了,梅梓和她说,公司的灯自己会在离开的时候关闭,让她放心。今天一早10点,公司员工来上班的时候,就没有看到梅梓了。大家觉得她昨晚加班,可能是调休了,所以也没在意,直到她工位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有员工才发现她随身的包和手机都在工位上,于是员工接听了电话,才知道出事了。
“会不会就是在公司出的事啊?”大宝说,“你想,哪有回家连手机和包都不带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黄局长说,“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因为她公司所在的大楼,只有一个进出口,进出口的监控录像是无死角的,很完善。”
“不要高兴太早吧。”我忧心忡忡地说,“在一个监控完善的地方强奸杀人,完事后还费尽心思把尸体运走到野外,这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4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但是我没有浪费时间,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在看尸检的照片。尤其是死者头部的创口、肝脏的破裂口最吸引我的注意力。
天色将黑的时候,陈诗羽和程子砚一起回来了。
“怎么样?”黄局长笑眯眯地问道,看起来他似乎胸有成竹了。
陈诗羽倒是一脸茫然地说:“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事情……”
黄局长的表情陡然严肃起来,说:“怎么了?”
“是这样的。”程子砚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死者所在的公司,在文安集团自己建筑的文安大厦里面。大厦有17层,其中一楼是文安集团的前台大厅所在,是个挑高6米的大厅,除了前台和保安,没有别人上班。二楼就是销售部了,也就是梅梓的办公室所在。我们可以看到梅梓从上午9:50进入大厦之后,除了下午1点到门口拿了个外卖之外,一直没有离开大厦。而且我们已经确定了,大厦只有大门这一个进出口,一楼连窗户都没有,想出去必须从进出口的监控下面经过。问题来了,她是怎么出大厦的呢?”
“她们二楼销售部,没有监控?”
“办公室里都是没有监控的,楼道里有,我们还没来得及看。”程子砚说,“现在关键是她是怎么离开大厦的?”
“会不会是被人用行李箱、垃圾车之类的容器带出去的?”大宝问道,“我们以前也遇见过行李箱移尸的案件。”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所以我们想从监控中找到所有经过大门并且携带大型包裹、纸箱、行李箱的人。”陈诗羽说,“你猜怎么着?一个都没有!这是写字楼,不是宾馆,哪有人拖着大包裹、行李箱进出?都是带着随身小包或者公文包的。”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还是飞出去的?”林涛此时也从大门走了进来,说,“梅梓家里勘查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她确实是一个人独居,没有任何可能是同居人的物品。”
我拍了一下桌子,说:“对,有可能就是飞出去的。”
“你又没个正经了。”大宝用手肘戳了我一下。
“我是正经地在说。”我严肃道,“你们没有考虑过,死者是从二楼某个窗户跳出去的吗?”
“二楼确实有窗户,但是,挑高6米啊!你跳跳看。”陈诗羽说。
“所以我现在要更改一下之前的死因结论。”我说,“死者不是死于钝器打头,而是死于高坠。”
“高坠?”所有人都惊叫一声。
“是的,我一开始就怀疑是高坠伤。我们再温习一下高坠伤的特点,外轻内重、一侧为甚、损伤一次可以形成、内脏破裂处出血少。”我说,“再看看梅梓的损伤,只有一处头皮的挫裂伤,但是伤口下方损伤严重,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肝脏虽然破裂,但是表皮没有任何损伤,符合强烈的振动,肝脏因为惯性运动,使得肝脏的韧带拉扯肝脏而形成裂口,裂口处出血很少。你们说,这不是高坠伤是什么?之所以大家都没有往高坠这一点想,是因为受到了现场的误导。现场一片广阔,没有高处,所以我们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不可能是高坠伤。但大家都忘记了一点,从最开始,我们就确定了案发现场不是第一现场,而是移尸现场。既然是移尸现场,死者为什么不能是高坠死亡?”